陈纤歌那句“精准萃取”喊得豪情万丈，仿佛下一秒就能从那碗绿毛里提炼出长生不老药。
农灵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亢奋逗笑了，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无奈和纵容：“师弟，你这‘精准’二字，听着便不简单。只是……咱们这杂物房里，怕是凑不齐你那‘精准’所需的家什吧？”
“嘿嘿，以前是凑不齐，现在嘛……”陈纤歌指了指那箱刚开封的琉璃器皿，又指了指角落里那套升级版的酒精蒸馏装置，“鸟枪换炮了！”
他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师姐，老规矩，烧开水，烫烫先！”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的操作熟练了不少。陈纤歌麻利地找出小手炉，生火，架上那个缺了角的陶盆，往里倒水。农灵若则细心地将那些崭新的琉璃烧杯、烧瓶、量筒、玻璃管，还有那几个宝贝似的培养皿，一一用干净的麻布擦拭干净，准备接受“沸水洗礼”。
很快，杂物房里再次弥漫起水汽，伴随着木炭燃烧的噼啪声。
看着在沸水里咕嘟咕嘟翻滚的透明琉璃器皿，陈纤歌心里美滋滋的。这感觉，就像是游戏里刚攒够材料，合成了一套新手神装，虽然属性一般，但意义非凡！
“师姐，你看这玻璃，透亮！以后观察里面的东西，一清二楚！”陈纤歌用那双“消毒”过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滚烫的烧杯，对着光显摆，“比那黑乎乎的陶罐强多了！”
农灵若点点头，眼神里也充满了新奇。琉璃虽非罕见之物，但多用于装饰或制作昂贵的器皿，像这般大规模、专门为了医工实验而烧制的“奇形怪状”的器具，还是头一遭。她能感觉到，这些看似简单的透明器皿，或许真的能为医药研究带来意想不到的便利。
“师弟，这器皿是干净了，”农灵若一边帮忙将煮好的琉璃器皿捞出，放在干净的麻布上晾凉，一边问道，“可你打算如何从那碗……‘绿毛汤’里，提取你所谓的‘精华’呢？直接倾倒，恐怕会将那些绒毛也一并带出吧？”
“问到点子上了！”陈纤歌打了个响指，“分离！过滤！”
他走到那碗长势最旺盛的黄豆汁培养物前，指着那层厚厚的青绿色菌毯：“这些毛毛，咱们暂时用不上，甚至可能有‘毒’。咱们要的，是它们‘泡澡’剩下的这汤！”
他拿起一个刚晾凉的、容量最大的琉璃烧杯，又拿起一个细颈的琉璃漏斗（这也是他特意让画的图样），想了想，从旁边扯过一块煮过的干净麻布。
“师姐，你看这样行不行？”他将麻布叠了几层，小心地铺在漏斗内部，然后将漏斗架在空烧杯上，“咱们把这碗东西，慢慢倒进这漏斗里，让汤汁透过麻布流下去，把那些绿毛拦在上面？”
农灵若凑近看了看，沉吟道：“用麻布过滤，倒也可行。只是麻布孔隙粗大，恐怕一些细小的绒毛和杂质，还是会漏下去。若想更精细些……”她想了想，“我那里或许有更细密的绢布，或者……我记得库房里似乎有存放药材用的桑皮纸，质地坚韧，吸水后也不易破损，或许可以一试？”
“桑皮纸？”陈纤歌眼睛一亮，“好东西啊！师姐快去取来！”
农灵若莞尔一笑，转身轻快地去了。不一会儿，她便拿着几张泛黄的、看起来很有韧性的桑皮纸回来。
两人合力，将桑皮纸小心地裁剪、折叠，做成一个简易的滤纸锥，放入漏斗中，用少量清水润湿，使其紧贴漏斗壁。
准备工作就绪。
陈纤歌深吸一口气，端起那碗沉甸甸的“绿毛希望”，动作格外轻柔，仿佛里面装的不是发霉豆汁，而是琼浆玉液。他将碗口凑近漏斗，倾斜，小心地将浑浊的黄褐色液体，缓缓倒入铺着桑皮纸的漏斗中。
农灵若则在一旁扶着漏斗和烧杯，神情专注。
液体缓慢地透过桑皮纸，一滴，一滴，汇入下方的烧杯中。过滤后的液体，颜色依旧是浑浊的淡黄色，但明显比之前清澈了一些，至少肉眼可见的绒毛和大的悬浮物被滤掉了。
那股奇特的、混合着泥土和蕈菇的气味，似乎也随着液体的滴落，更加清晰地散发出来。
【系统提示：初步过滤完成。获得“青霉培养液粗滤液V0.31”。杂质含量：高。潜在活性成分浓度：低。警告：毒副作用风险依然极高。下一步建议：尝试进行纯化处理，如使用木炭吸附或溶剂萃取（若条件允许）。】
看着烧杯里那小半杯黄澄澄的液体，陈纤歌的心情有些复杂。成功过滤是第一步，但系统提示里的“高杂质”、“低浓度”、“高风险”字眼，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看来，这‘精华’也不是那么好提的。”他摸了摸下巴，死鱼眼里闪过一丝凝重。木炭吸附？这倒是个思路，太医院里肯定不缺各种炮制过的药炭。溶剂萃取？用什么溶剂？酒精吗？自己那点酒精纯度够不够？会不会把有效成分也破坏了？
“师弟，这滤出来的汤汁，便是你想要的‘精华’所在？”农灵若看着烧杯里的液体，好奇地问道。
“嗯……算是吧。不过，这里面还掺着不少‘脏东西’，”陈纤歌斟酌着词句，“得想办法把‘精华’和‘脏东西’分开，让‘精华’更纯粹一些。”
他看了看那套酒精蒸馏装置，又看了看手里的烧杯。提纯酒精，再用高纯度酒精来萃取？这似乎是目前最靠谱，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化学方法”了。
“师姐，看来，咱们还得接着‘烧开水’。”陈纤歌指了指那套蒸馏设备，“我需要更‘干净’的酒，非常非常干净的那种。”
农灵若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用更纯净的酒精，来处理这黄色的汤汁？”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陈纤歌含糊道，“以毒攻毒……不对，是以精粹精！”
陈纤歌用手摸了一下那只盛放着淡黄色液体的琉璃烧杯，入手微凉，光滑的触感与粗糙的陶器截然不同。这玩意儿，就是他寄予厚望的“青霉培养液粗滤液V0.31”，名字挺长，看着……挺浑浊。
【系统提示：检测到“青霉培养液粗滤液V0.31”。当前液体内目标活性成分（疑似青霉素）浓度极低，且含有大量蛋白质、多糖、色素及其他杂菌代谢产物。直接应用等同于投毒。初步评估，使用纯度高于90%的酒精进行低温萃取，或可初步分离部分脂溶性杂质，并对目标成分有一定浓缩效果。注意：操作温度、酒精纯度及萃取时间均为关键变量，请谨慎操作。】
“嘶……”陈纤歌看着系统提示，倒吸一口凉气。高于90%的酒精？低温萃取？这要求……有点高啊！他现在这套升级版装置，蒸出来的酒精顶天了也就八十出头吧？
“师姐，”他转过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问题不大”的表情，指着那套崭新的、闪闪发光的玻璃蒸馏装置，“看来，咱们这‘烧开水’的大业，还得继续精进！”
农灵若冰雪聪明，看他表情就知道这滤出来的玩意儿离“能用”还差得远。她顺着陈纤歌的手指看去，那套由琉璃管、烧瓶、冷凝管组成的装置，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确实比之前的陶土铜管组合看起来“高级”了不止一个档次。
“师弟是想……再提炼酒液？”农灵若问道，“用这套新的琉璃器具？”
“对！”陈纤歌猛点头，“而且，这次咱们得追求极致！目标——前所未有的纯净！比上次那个还要烈！还要纯！”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酒精纯度越高，溶解能力越强，说不定真能把那点可怜的“精华”给捞出来点。而且，高浓度酒精本身的杀菌能力也更强，或许能顺便干掉一部分杂菌？
“前所未有的纯净……”农灵若重复了一遍，她走到那套琉璃蒸馏装置前，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光滑的琉璃冷凝管，“这琉璃虽通透，却也脆弱，不知能否经受住长时间的炉火炙烤和冷热交替……”
“试试呗！”陈纤歌显得信心十足（主要是对系统和师姐有信心），“富贵险中求！为了‘精准萃取’，这点风险值得冒！再说了，欧阳大人那边不是说了嘛，这琉璃烧制不易，但用料扎实，应该……没那么容易坏吧？”
【系统提示：该批琉璃器皿为早期试制品，材质均匀度及内应力消除工艺尚不完善，在快速或剧烈温差变化下，存在炸裂风险。建议：缓慢升温，均匀加热，避免骤冷骤热。宿主请自求多福。】
陈纤歌默默无视了系统的“祝福”。
时日悄然流逝，杂物房外的老树秃了枝丫，寒风卷着零星的枯叶打着旋儿。眼瞅着就要到年关了，太医院里也多了几分忙碌和……冷清？大概是天冷，大家没事都窝着了。
陈纤歌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棉袍，还是觉得脖子后面嗖嗖漏风。他哈了口白气，搓了搓冻得有点僵的手指，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身旁的农灵若。
师姐还是那身淡雅的青色衣裙，外面只加了一件素色披风，看起来跟秋天时没什么两样，脸上连点冻红的迹象都没有。
“师姐，”陈纤歌忍不住好奇，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这天儿怪冷的，您……不觉得冻得慌？”
农灵若正专注地观察着琉璃冷凝管中液体的滴落速度，闻言抬起头，清澈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如冬日暖阳般柔和：“还好。”
“还好？”陈纤歌瞅瞅自己这狗熊般的造型，再看看师姐的云淡风轻，感觉受到了来自高维生物的降维打击，“您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内力护体？师姐，您到底什么境界了？”
农灵若被他这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逗笑了，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哪有那么玄乎，只是略有修行罢了。刚入后天前期，比寻常人筋骨强健些，耐寒热些罢了。”
后天前期！陈纤歌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听起来好像只是个“前期”，但在这个世界，能踏入武道门槛，就已经甩开绝大多数人了。难怪不怕冷！武者就是不一样啊！
他心里羡慕得不行，再想想自己那本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基础剑招篇》，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不行，为了剑谱，为了不再冬天裹成熊，这“炼金大业”必须成功！
“厉害厉害！”陈纤歌竖起大拇指，随即话锋一转，指着那套正在勤恳工作的琉璃蒸馏装置，“师姐你看，这回的‘神仙水3.0’，肯定更纯！咱们离成功提取那‘精华’又近一步了！”
说干就干。两人再次分工合作。陈纤歌负责去库房领取新的米酒原料——这次他特意挑了坛看起来年份更新、酒糟更少的，希望能从源头上减少杂质。农灵若则再次一丝不苟地清洗、消毒那套崭新的琉璃蒸馏设备。
沸水再次在杂物房里翻腾，白色的水汽弥漫。这一次，被“洗礼”的是晶莹剔透的琉璃。看着那些烧杯、烧瓶在沸水中沉浮，折射着光线，陈纤歌感觉自己离“科学炼金”又近了一步。
将所有部件重新组装好，这套全玻璃（除了炉子和支架）的蒸馏装置看起来充满了未来感（大唐版）。农灵若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琉璃管的连接处——这些接口是用更精密的打磨和嵌套技术制作的，虽然没有后世的磨砂口那么完美，但比起之前的陶管接口，气密性已经大大提高。
“师姐，加酒！”陈纤歌小心翼翼地将新领来的米酒通过一个琉璃漏斗，缓缓注入到圆底的琉璃蒸馏烧瓶中。透明的烧瓶让里面的酒液量和状态一目了然。
点火，升温。这一次，两人都格外小心。农灵若紧盯着炉火，严格控制着火焰的大小，确保烧瓶底部受热均匀。陈纤歌则时刻关注着烧瓶内液体的变化，以及冷凝管的状态。
随着温度升高，烧瓶中的米酒开始翻滚，气泡升腾。很快，无色的蒸汽沿着玻璃导管上升，进入盘旋的琉璃冷凝管。在外界冷水的冷却下——这大冷天的，井水本身就冰凉刺骨，冷却效果拔群——蒸汽迅速凝结成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壁滑落。
“滴答……滴答……”
清脆的滴答声在安静的杂物房里格外清晰，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液体，滴入了下方的琉璃收集瓶中。这液体，比之前任何一次提炼得到的都要清澈，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质，就像是纯净的水珠。
空气中，酒精的气味也变得更加凛冽、纯粹，几乎闻不到其他杂味。
陈纤歌蹲在收集瓶旁边，眼睛瞪得溜圆，大气不敢出。农灵若也全神贯注，不时调整炉火，更换冷凝水，确保过程稳定。
时间一点点过去，收集瓶里的液体越积越多。
【系统提示：检测到馏出物纯度：88%……91%……93%……当前纯度已稳定在94%左右。已达到实验室常用分析纯乙醇标准。警告：玻璃器皿长时间受热，内壁出现微小应力点，请注意观察，适时停止加热。】
94%？！陈纤歌心里狂喜！虽然离无水乙醇还有差距，但这纯度，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逆天级别的存在了！足够用了！
“师姐！可以了！可以停火了！”陈纤歌连忙喊道。
农灵若闻言，立刻小心地撤去炉火，让装置自然冷却。
两人看着那收集瓶里将近半瓶的、清澈如水的、散发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液体，都松了一口气。
“这酒……好烈！”农灵若只是凑近闻了一下，就感觉一股辛辣之气直冲头顶，让她忍不住微微后退。
“烈才好！烈才够劲！”陈纤歌兴奋地搓着手，拿起那个装着“青霉培养液粗滤液”的烧杯，又看了看这瓶新鲜出炉的“超级酒精”，死鱼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师姐！材料齐备！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呃，是进行‘精准萃取’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