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词如同两道金光,瞬间照亮了他黑暗绝望的世界!至于什么工钱、什么随叫随到、什么沉河喂王八……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能活下去了!至少,暂时能活下去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紧绷的神经,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和虚弱。他眼前一黑,差点真的晕过去,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撑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老人家”、“我一定好好干”之类的场面话,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眼眶一热,差点没出息地掉下泪来。
老鱼头嫌弃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别整那死出!看着就烦!” 他指了指旁边那个豁了口的大碗,里面是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黑窝头,“喏,先垫吧垫吧,别真饿死在老头子我的摊子上,不吉利!”
陈纤歌的目光瞬间被那碗里的窝头牢牢吸住,那眼神,比饿狼看到肉还要绿!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颤抖着手拿起一个黑乎乎、硬邦邦、散发着一股粗粮霉味的窝头,也顾不上脏不脏,直接就往嘴里塞。
那窝头又干又硬,剌得他嗓子生疼,但他却像是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却还是拼命往下咽。
老鱼头看着他这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真是造孽……”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吞吞地拿起刚才那把破刀,继续刮着那条已经被折腾得快没气的小鱼,只是动作间,似乎比刚才多了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命。
陈纤歌的求生之路,就在这充满鱼腥味、混乱不堪的码头角落,以一个豁口碗里的黑窝头,正式拉开了序幕。虽然前路依旧坎坷,未来依旧渺茫,但至少,他现在有了一顿饭,有了一个遮风避雨(虽然极其简陋)的容身之所,还有了一个……脾气古怪但似乎不算太坏的老板。
活下去,才有希望。这是他此刻唯一的信念。
陈纤歌在那个堆满破烂的角落里,蜷缩得像一只受了惊吓准备冬眠的刺猬。背靠着冰凉粗糙、带着咸湿水汽的石墙,屁股底下是几块勉强还算完整的破木板,聊胜于无。他闭着眼,大口喘着气,试图从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扫地运动中恢复一点元气。
码头的喧嚣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音乐,号子声、叫骂声、鸥鸟的嘎嘎声、水浪拍岸声,还有那无处不在、如同实体攻击般的鱼腥味,一股脑儿地往他耳朵和鼻子里钻。搁在平时,这种环境能把他逼疯,但现在,这些声音和气味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至少,这证明他还活着,还在这活色生香(虽然主要是腥香)的人间挣扎。
他偷偷掀开一条眼缝,观察不远处的“老板”——老鱼头于老三。老头儿依旧是那副佝偻着背、苦大仇深的模样,慢吞吞地用一块脏兮兮的破布擦拭着他那几条“镇摊之宝”小鱼,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什么绝世珍宝,和刚才对自己呼来喝去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陈纤歌心里腹诽:“得,这鱼怕不是您老人家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吧?对我都没这么温柔过。”
老头儿的摊子生意……怎么说呢,只能用“惨淡经营,聊胜于无”来形容。偶尔有一两个看起来比他还穷困的妇人或者老汉过来问问价,老鱼头就眯缝着眼报个价,对方通常摇摇头就走了。成交的寥寥无几,就算成交,也就是买走一两条最小的,或者干脆是几块鱼骨头。陈纤歌看着都替他着急:“老人家,您这生意……能养活您自己就不错了,再加上我这张嘴,怕不是要提前进入喝西北风的阶段?”
正胡思乱想着,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刚才那个窝头提供的能量,在扫地这项“重体力劳动”中已经消耗殆尽,强烈的饥饿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老鱼头放在一边的那个豁口大碗——那里,还剩下最后半个黑窝头。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简直像两道激光,直接射穿了空气,精准地落在了老鱼头的感知范围内。
老鱼头似乎后脑勺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哼了一声:“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也给你抠出来!那是老头子我的晚饭!”
陈纤歌赶紧收回目光,低下头,假装研究自己脚趾缝里的泥。心里却在哀嚎:“晚饭?老天爷啊,现在离晚上还隔着一个漫长的、饿死人的下午呢!”
时间就在这种百无聊赖、饥肠辘辘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太阳渐渐西斜,码头上的喧嚣也稍微减弱了一些,但鱼腥味却仿佛经过一下午的发酵,变得更加醇厚、更加霸道了。
就在陈纤歌感觉自己快要饿得灵魂出窍,可以直接去跟河里的鱼虾称兄道弟的时候,老鱼头终于慢吞吞地收拾起了他那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摊子。他把那几条没卖出去的“亲儿子”小心翼翼地放回鱼篓,盖上几片湿漉漉的蒲草,然后把那块沾满鱼鳞和污水的案板也收了起来。
陈纤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要收工了?那说好的第二顿饭呢?不会是画饼充饥吧?这老头儿,该不会是想赖账?!
就在他胡思乱想,准备酝酿一下怎么用自己仅存的力气进行“讨薪维权”的时候,老鱼头从角落里拎出一个黑乎乎、油腻腻的小瓦罐,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同样油腻的布包。
他把瓦罐放在地上,解开布包,里面是……两个比早上那个稍微白一点、但依旧硬邦邦的窝头。
老鱼头拿起一个窝头,掰了一小半,丢给陈纤歌,动作潇洒得像是在喂鸡。然后,他打开那个小瓦罐的盖子,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鱼腥、咸菜和某种油脂的复杂气味飘了出来。
陈纤歌的鼻子抽了抽。虽然这味道算不上香,甚至有点冲,但和他之前闻到的纯粹的生腥和腐烂味相比,这简直就是人间美味的信号!
只见老鱼头用一把缺齿的木勺,从瓦罐里舀出一些黏糊糊、颜色介于黄和黑之间的糊状物,浇在了陈纤歌手里那小半块窝头上。
“喏!” 老鱼头把窝头递过来,脸上依旧是那副嫌弃的表情,“今天的晚饭!鱼杂咸菜糊糊!别嫌弃,有的吃就不错了!吃快点,吃完了还有活儿干!”
陈纤歌看着手里那坨“黑暗料理”,眼睛都直了。虽然卖相感人,气味独特,但这可是……热乎的!还带着油腥味儿!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满汉全席级别的待遇了!
他激动得差点把窝头掉地上,赶紧双手捧住,也顾不上烫,张开嘴就狠狠咬了一大口。
“唔!好……好吃!” 他含糊不清地赞叹着,虽然那糊糊咸得发苦,鱼杂带着浓重的土腥味,窝头依旧硬得硌牙,但他吃得眉开眼笑,仿佛品尝到了琼浆玉液。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比早上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得老鱼头嘴角又是一撇。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噎死了还得老头子我挖坑埋你!” 老鱼头一边自己小口啃着窝头,一边嘟囔着,但眼神里那份嫌弃,似乎淡了那么一丝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陈纤歌风卷残云般解决了自己的那份“豪华晚餐”,连手指头上沾的糊糊都舔了个干净。吃完之后,他感觉自己终于从濒死状态回了点血,虽然依旧瘦骨嶙峋,但至少眼神里总算有了一点点……活气儿。
老鱼头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晚饭,又就着瓦罐底儿,用手指扣干净了最后一点糊糊,这才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他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开始泛红的天边,又看了看精神稍稍振作了一点的陈纤歌。
“行了,” 老鱼头站起身,佝偻着腰,拎起他的鱼篓和瓦罐,“吃饱了就干活!别指望老头子我白养你!走!”
“去……去哪儿?” 陈纤歌连忙起身,跟在老鱼头身后,亦步亦趋。虽然还是虚弱,但至少走路不再像踩在棉花上那么飘忽了。
“去哪儿?” 老鱼头斜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白痴,“当然是去……收摊!今天卖剩的鱼,总不能留着过夜!跟我去后巷,把鱼腌起来,明天还能凑合着卖!”
“腌鱼?” 陈纤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原来老鱼头说的“活儿”,是这个。也对,这年头,食物可不能浪费,卖不完的鱼腌制一下,的确能延长保质期。
老鱼头没再理他,拄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木棍,慢吞吞地朝码头后方走去。陈纤歌赶紧跟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个刚认了“老大”的小弟。
码头后巷,比前边更加阴暗潮湿,也更加……脏乱差。各种垃圾堆积如山,散发着更加浓郁、更加复杂的腐败气味。污水横流,坑坑洼洼,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踩进水坑,溅一身泥水。空气中除了鱼腥味,还混杂着泔水、粪便、和不知名腐烂物的味道,简直就是各种恶臭的大型展览会。
陈纤歌皱了皱眉,强忍着胃里的不适,紧紧跟在老鱼头身后。他心里默默吐槽:“这老头儿,真是会挑地方!白天在‘生化武器’级别的鱼腥味里熏陶,晚上还要来这‘豪华升级版’的垃圾堆里加班!我上辈子是刨了他家祖坟吗?要遭这份罪!”
后巷深处,有一间破旧的木棚,勉强能遮风挡雨。老鱼头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加浓烈的霉味和腌鱼的咸腥味扑面而来,熏得陈纤歌差点没背过气去。
木棚里光线昏暗,只有墙角一个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能看清里面的摆设。靠墙堆着几个巨大的腌鱼缸,缸口用粗布盖着,散发出阵阵咸腥味。地上堆满了各种腌鱼用的粗盐、香料和破旧的工具。空气潮湿闷热,蚊虫嗡嗡乱飞,简直就是蚊子和苍蝇的天堂。
“愣着干啥?进来啊!傻小子!” 老鱼头在棚子里冲他喊道,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粗粝。
陈纤歌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他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腌鱼缸,浑身都被那浓烈的咸腥味包裹,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去!那边角落里,有个破木盆,还有半袋粗盐,” 老鱼头指使着他,“把木盆搬过来,再把盐也拿过来!动作麻利点!老头子我年纪大了,腰腿不好使了!”
陈纤歌不敢怠慢,赶紧走到角落里,费力地搬起那个沉甸甸的木盆,又扛起那半袋粗盐,吭哧吭哧地挪到老鱼头身边。
“行了,放那儿吧!” 老鱼头指了指地上的鱼篓,“把鱼篓里的鱼,一条条拿出来,放到木盆里!小心点,别摔了!摔坏了明天就只能喂猫了!”
陈纤歌小心翼翼地打开鱼篓,把里面那些可怜兮兮的小鱼,一条条地拿出来,放到木盆里。鱼已经不太新鲜了,有些鱼眼都开始发白,身上也黏糊糊的,散发着一股不太美妙的味道。
“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 老鱼头在一旁催促着,自己则开始准备腌鱼用的香料。他从一个布满油污的木盒子里,翻找出一些干辣椒、花椒、姜片之类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进一个石臼里,用一根木杵捣起来,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
陈纤歌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把鱼篓里的鱼都倒进了木盆里。然后,他眼巴巴地看着老鱼头,等待下一步指示。
老鱼头捣完香料,又从缸里舀出一瓢浓稠的盐水,倒进木盆里,然后把那些香料也一股脑儿地倒了进去。一股更加复杂、更加刺激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熏得陈纤歌直翻白眼。
“接下来,就简单了!” 老鱼头撸起袖子,露出一双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胳膊,开始用手搅拌木盆里的鱼和盐水香料。动作粗鲁而迅速,仿佛在揉搓什么仇人一般。
“看好了!” 他一边搅拌,一边对陈纤歌说道,“腌鱼,最重要的是啥?是盐!盐要足!下手要狠!要让这盐味儿,彻底渗进鱼肉里!这样才能防腐,才能入味!才能……卖个好价钱!” 说到“卖个好价钱”的时候,老鱼头的眼睛里,难得地闪过一丝……精光?
陈纤歌认真地看着老鱼头腌鱼,心里默默记下步骤。虽然他以前没干过这种活儿,但为了能继续混口饭吃,他必须尽快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