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玛看着他,思虑好一下道:“虽然你在这里,我只能给你点吃的,但如果你陪埃尔比去上学,我可以给你开十分钱一天的报酬,怎么样?”
“你是在……说笑么?”安什林笑了。
他可是要交出秘方的,就换来这个?
阿尔玛想了想道:“不然你以为呢?”
“我想,这个秘方卖给你的对家,应该不止这个钱吧?”
阿尔玛笑了,安什林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笑。
就好像……好像她松了口气。
“不,相信我,你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人家会让你展现一下,你展现了,达到预期了,那么人家应该会掏钱买配方,对吧?”
“对。”
“人家会强行要求你交出配方。如果你不肯,起了冲突,动了手,你猜,巡逻兵会帮助谁?不管你占不占理,都不会帮你。因为你不是本地,甚至不是帝国合法公民。帝国的法律是保护帝国公民的,不保护没有帝国公民身份的异族人。你的发色,瞳色,肤色,五官,无一不显示着你不是帝国人这一点。”
安什林这才明白阿尔玛想干什么。
“你为我准备的第二个条件,就是帝国公民的身份,对吧?”
“是的。”
安什林心情忽然很不好,有些无奈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把你和埃尔比当朋友,我不喜欢朋友对我这么耍心机,这意味着我们之间不存在友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大可认为公事公办。”
阿尔玛一愣,脸上得意之色消失。
“抱歉,安什林,可我也没法拿出很多钱。也许你觉得我们家还算不错,但事实是我们家欠了镇长五个戈尔。这笔钱还是我祖父欠下的。我祖父有三个儿子,我父亲是老大。本来,我们家都是店商,可有一天他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他自己带着我父亲和两个叔叔,去做了觉醒。四个男人,借了钱去做的,全都是垃圾,然后就欠了一大笔债。他还不是去的和平会智慧礼堂,那里只要三戈尔,去的是据说可以提升一定有用成功可能性的主城理事厅。那里一次五戈尔。他想,只要四个里面有一个成了,我们家就可以摆脱酒馆店商的身份,往更高阶层去。”
一个戈尔等于三十五卷隆得利,也就是三千五百分。
那么四人二十戈尔,就是七万。
苦力工一天五分,一个月也就一百五十分。
假设一家四口当苦力工——本地人习俗是至少生两个,本来孩子活到成年的概率就不高,且这世界还到处充满危险,传承需要,这是必须的。
独子,反而是可怜的稀罕物。
如果一家四口都当苦力工,一天二十分,一个月也就六百分。
这就得不吃不喝一百十六个月才能还清,将近十年。
这件事,直接导致了阿尔玛祖父卖掉了田还债后,带着两个叔叔背井离乡,从此不知所踪,到现在也了无音讯。
安什林能够理解这老头为什么这么疯狂。
这个世界最底层的不是流浪汉,而是奴隶,其次是流浪汉,再次是长工型的奴仆和佃农,然后是商人,工匠,农民。
农民,指的是有自己耕田的人。
没田的农民叫佃农,那就是租了田生产。
这和没自己房子租房子住的人一样,都很地位。
商人之所以低贱,一来是商人不负责生产,性质就是靠着买卖赚取差价,这种行为在大陆上广为看不起。
商人里店商还算高级的,低级的是工人和帕查比。
工人出卖自己体力换取报酬。
帕查比则是在帕查屋里出卖自己的身体。
非要分个三六九等,帕查比最低贱,工人还好点,然后就是行商。
正常的小贩指的是卖自家生产的手工品或者果蔬之类的,这是农民或工匠,靠的是老实耕种与自身手艺吃饭。
当然,真要细分下去,帕查比也有三六九等。
男的,女的,幼的,老的,阉伶,舞女都是帕查比,乐师除外。
比这基层更高一级的存在,就是靠着符文吃饭的存在。
与这些相关的,不论是什么,都要高人一等,可以完成阶级跨越。
阶级是什么?
是随便来个臭外地的正式猎人,在你店里吃霸王餐,你去找巡逻兵,巡逻兵来了指不定还得赔笑,让你给人家道歉。
“你们也不容易,还到现在还有五个戈尔……可这不是你对我耍小心眼的理由。好了,这件事暂时过去了,先这样吧。那就,十分,外加公民身份。”
“那个叫‘公民章’。”
“什么时候去。”
安什林的存在,到目前为止仍旧得对阿尔玛和埃尔比父母保密。
因为他是没有身份的“流民”,还是“异族流民”。
本地人虽然和善,对异族人能接受,对流民也能接受,但对异族流民完全是不可接受的存在。
人家不是愚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本地人虽然不会说,却也有这样的传统认知,抛开这些不说,由于习俗差异,万一惹出点事这人一走了之怎么办?
最好办法就是把麻烦拒之门外。
相较于阿尔玛和埃尔比这年轻人,对外地人还有比较高的接受度,其父母这样土生土长的老人,几乎和所有人一样,都对安什林这样的异族流民没好感,如果知道是他引来的这些变化,肯定会赶人。
这也是阿尔玛的好处,看到你身上的价值,会想办法留你。
如果是别的酒馆,绝对不会。
比如说,人家酒馆收留了你,你惹了事,人家第一时间肯定要找能够负责的,甚至找没什么经济能力的异族流民都是其次。
因为安什林展现的价值,阿尔玛已是冒着很大风险收留他了。
下午三点左右,客人最为稀少时,埃尔比被要求留下。
阿尔玛带着安什林带着东西从后门离开。
两人走过巷子,弯弯绕绕,一直来到了镇中心街区边缘的一处阁楼。
这种阁楼可比马蹄院要好一截。
马蹄院与阁楼比,就等于是穿越前的民房与洋房。
“你在这里等着。”
阿尔玛把安什林安顿在附近巷口,自己过去敲开门。
只见开门的是个肤色比较黑,穿着白色围兜裹着白色头巾的女人。
这明显是个仆人。
看到阿尔玛,仆人愣了下,没有太多意外,显然认识。
阿尔玛道:“把人给我叫出来,别找理由,我知道他在里面。”
仆人为难地在门口僵持着。
忽然,楼上传来脚步声,很快一个穿着得体的青年走了下来。
这个青年和阿尔玛年纪差不多。
在他看到阿尔玛时,神情明显畏缩,有转身离开的迹象。
是害怕这女强人母老虎么?
站在远处巷口黑暗中,目力出奇好,看得清楚的安什林,很快否定了这想法,因为他发现,这个青年眼神里有逃避。
看来两人之间关系匪浅。
“伯努,我要你为我办件事——这是你欠我的,办完后两清。”
“真的吗……”被叫伯努的青年,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阿尔玛眼底流露出鄙夷,淡淡道:“我,阿尔玛,从来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有事再找你,也会和你谈条件。到时候你答不答应另说。”
“好吧,是什么?”伯努走了过来,让仆从离开。
“我有个朋友,是个异族流民,要做个公民章。”阿尔玛看着青年,观察着他这闪躲之色道:“卫兵大队长的儿子,就这胆量么?我还以为……这种小事,对你来说,比爬上别人的山峦更容易。”
伯努脸色一变,又窘又生气。
“只此一次。”
趁着伯努回去穿衣服,阿尔玛对安什林勾勾手,示意他过来。
安什林开始有点讨厌自己的耳朵了,怎么听到一些这种东西。
很快,伯努就下来了,穿着一身笔挺黑色羊绒呢袍子,挂着羊毛围巾,踩着一双黑色皮靴,戴着黑色皮手套,戴着一顶能裹住耳朵的黑色兽毛皮帽。
他看了眼安什林。
仔细看了眼后有些不屑地甩出手,伸出黑色烤漆铜头手杖。
三人就这么走在中心街区平整、干净、空旷的石砖路上。
伯努走在前面,带着戏谑的声音往后飘。
“你是找不到人了么,上哪里挖出来这么一个老货。”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脑子里只存在那些东西么?”
“至少我目前能在学院进修,知道的肯定比你多。”
“但你还是得用眼睛看,用鼻子呼吸,我捅你一刀你也活不了。”
“阿尔玛,你什么时候才能温柔一点,嗯?”
“伯努,请你有点男人样好吗?”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该最清楚吗?”
“你那是什么新品种的鼻涕虫?”
两人走了一路,呛了一路,安什林充耳不闻,四下看着。
这个莱姆镇的中心区,到处都有五六层、六七层,乃至更高的建筑。
这里不仅建筑巍峨高大,路上也没有一个人是穿着打补丁的。
巡逻兵不会偶尔转悠出现,他们在某些地方驻扎着,一切井然有序。
名副其实的富人区。
两人跟着伯努一路走,来到了中心广场附近,进入了一座镶嵌着规整玻璃窗的木头高楼中,沿着里面花岗岩走廊一路走,直至一处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