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若棠的指尖浸在阿砚的血里，黏腻的触感让她浑身发颤。少年侍卫的玄衣已被染成暗红，那道贯穿左肩的伤口狰狞可怖，偏偏他还强撑着扯出笑：\"小姐...别哭，属下不痛。\"他染血的手掌想替她擦泪，却在半空无力坠落。
\"够了！\"陆瑾康突然喝止，明黄衣袖扫过满地血污，\"立刻随我回宫，否则这奴才的命...\"他顿住，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转而伸手去拽商若棠手腕，\"本皇子的金疮药可止血生肌。\"
\"放开她！\"宋明珏横剑阻拦，剑尖划破陆瑾康袖口，露出一截苍白腕骨，\"商府的人，自有丞相府的法子救治。\"他语气冷硬，却在瞥见商若棠颤抖的肩时，眼底闪过一丝疼惜，\"阿棠，我已让人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
雨声渐密，檐角水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血珠。商若棠抬起朦胧泪眼，依次望向三个男人：陆瑾康眼底燃烧的偏执，宋明珏藏在温润下的倔强，还有阿砚逐渐涣散的目光。她的心像被撕裂成三瓣，每一瓣都在滴血。
\"先救阿砚。\"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不管是谁的药，不管是谁的大夫，只要能救他...\"话音未落，阿砚忽然抓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往日练字时磨出的痕迹。少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藏在怀中的木盒塞进她掌心，随即晕死过去。
陆瑾康和宋明珏同时看清那抹红绳。前者眼神骤冷，后者则攥紧剑柄，指节泛白。商若棠打开木盒，平安扣上的绳结还带着体温，粗糙的编织纹路里缠着几根断发，显然是阿砚亲手所为。她想起无数个守夜的夜晚，这个总在阴影里的少年，竟默默藏着这样的心意。
\"原来你早就...\"她哽咽着将平安扣攥紧，泪水砸在阿砚苍白的脸上。陆瑾康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扯开腰间锦囊，倾倒出里面的金疮药粉：\"拿去！\"金色药粉混着雨水渗入伤口，他却在触到商若棠指尖时，突然握住她的手，\"小蝴蝶，你可知道，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给你...\"
\"五皇子请自重。\"宋明珏强行拉开两人，袖中滑落半卷诗稿——那是今夜未写完的七律，最后一句题着：\"愿化春泥护海棠\"。商若棠瞥见纸上墨痕，忽然想起那些年在书院，宋明珏总在她被罚时，悄悄替她抄录诗经的场景。
惊雷炸响，烛光突然熄灭。黑暗中，商若棠被拉入一个带着龙涎香的怀抱。陆瑾康的呼吸灼热：\"跟我走，我能给你整个天下。\"紧接着，另一个带着雨水味的怀抱将她护住，宋明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阿棠，我只给你一生安稳。\"
昏迷中的阿砚忽然发出呓语，低低唤着\"小姐\"。商若棠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手，将三人的手叠在一起。窗外闪电照亮庭院，她看见满地狼藉中，海棠花正在暴雨中倔强盛放。
\"我谁都不跟。\"她的声音在雷声中清晰可闻，\"但你们若再争执，就看着阿砚流血而死吧。\"话音落，怀中的两个男人同时僵住。黑暗中，商若棠闭上眼，感受着三个人不同的温度，知道从此之后，她的命运已与这三个男人紧紧纠缠，再难分离。
雨幕中，江维林的身影闪过墙角。她攥着染血的帕子，嘴角勾起阴冷的笑：\"商若棠，你以为逃得过吗？这场戏，才刚刚开始呢。\"
铜盆里的血水换了第三遍，阿砚的脸色仍如纸般苍白。陆瑾康带来的金疮药果然奇效，伤口已止住渗血，但少年始终未醒。商若棠握着他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去熬参汤。\"她头也不抬地吩咐丫鬟，声音里透着连日未歇的疲惫。宋明珏默默添了把炭进炉，火光映得他眼下青黑愈发明显：\"阿棠，你已守了一夜，去歇会儿吧。\"
\"我不累。\"她固执地摇头，目光落在阿砚腕间的旧布条上——那是她亲手撕的裙角，如今已被血浸透。陆瑾康靠在门框上，明黄衣袍皱得不成样子，指间转着鎏金酒壶，忽然冷笑出声：\"丞相府的大夫怕是在路上迷了路吧？\"
宋明珏握炭钳的手顿了顿，指节因用力泛白：\"五皇子若嫌闷，不妨回宫。\"
\"本皇子偏要看着——\"陆瑾康忽然逼近，酒壶重重磕在桌上，\"看你如何用那些庸医的土方子，把人治成傻子。\"
商若棠猛地抬头，眼底血丝刺痛了两人。她刚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骚动。\"小姐！不好了！\"小厮跌跌撞撞闯进来，\"府外有人传...传您与刺客私通！\"
炭钳\"当啷\"落地，惊起炉中火星。宋明珏脸色骤变，一把扯过小厮：\"谁在造谣？\"
\"是...是江姑娘府上的小厮！\"小厮抖如筛糠，\"全城都在传，说小姐勾栏瓦舍结识刺客，昨夜的刺杀是苦肉计！\"
商若棠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陆瑾康伸手扶住她，却被她用力推开。\"不可能！\"她抓住小厮手腕，\"父亲呢？父亲在哪里？\"
\"商大人已去了朝堂，陛下降了口谕...要彻查此事。\"小厮的话如重锤砸在众人心上。宋明珏转身就走，却被陆瑾康拦住：\"宋公子这是要去哪？\"
\"自然是去江府问个清楚！\"宋明珏剑眉倒竖，\"江维林为何要陷害阿棠？\"
\"陷害？\"陆瑾康挑眉，\"空口无凭的事，宋公子怕是去了也讨不到好。\"他忽然贴近商若棠，压低声音，\"小蝴蝶，跟我进宫。只要你开口，本皇子能让这些谣言烟消云散。\"
\"五皇子是要逼我？\"商若棠后退半步，撞在床柱上。阿砚的手忽然动了动，她连忙转身握住，却听见少年微弱的声音：\"小姐...别...争...\"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阿砚脸上。他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先是看见商若棠红肿的眼睛，继而注意到立在两侧的陆瑾康和宋明珏。指尖微微蜷缩，他想抽回手，却被商若棠握得更紧。
\"阿砚，你醒了！\"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疼？\"
\"属...属下无碍。\"阿砚避开她的视线，却在看见她掌心的平安扣时，瞳孔骤缩，\"小姐...那个...\"
\"我喜欢。\"商若棠将平安扣紧紧攥在手心，\"阿砚送的，我都喜欢。\"
少年耳尖瞬间通红，连苍白的脸颊都染上薄红。陆瑾康的脸色却沉下来，他大步走到床边，猛地扯开阿砚的衣襟：\"伤还没好，就敢胡思乱想？\"
\"陆瑾康！\"商若棠惊呼，伸手去拦。宋明珏也皱起眉：\"五皇子请自重，男女有别！\"
\"男女有别？\"陆瑾康冷笑，\"他一个奴才，也配与本皇子谈尊卑？\"话音未落，阿砚忽然剧烈咳嗽，鲜血从唇角溢出。
\"都是你闹的！\"商若棠怒视陆瑾康，忙用帕子替阿砚擦血，\"出去！你们都出去！\"
江维林站在镜前，细细描绘眉形。丫鬟捧着金丝雀笼进来，声音里带着忐忑：\"姑娘，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咱们这样做会不会...\"
\"闭嘴！\"江维林摔了眉笔，\"商若棠抢了我的宋哥哥，就该付出代价！\"她转身盯着丫鬟，\"明日一早，你去丞相府门口，把那个东西交给看门的。\"
\"是...是之前准备的密信？\"丫鬟脸色发白，\"那信上写着商小姐与刺客往来，可若是被查出是伪造...\"
\"查不出的。\"江维林勾起嘴角，\"那笔迹我模仿了三个月，连宋哥哥都认不出。\"她拿起桌上的香炉，轻轻拨弄香灰，\"再说了，就算查出，有五皇子护着商若棠，丞相府也不会把我怎样。\"
与此同时，宣政殿内，陆瑾康捏着密信冷笑。\"陛下，这密信是今早有人递到丞相府的，上面清楚写着商若棠与刺客头子勾结。\"他瞥了眼阶下的丞相，\"臣弟以为，此事需彻查。\"
商丞相浑身颤抖，叩首道：\"陛下明鉴！小女一向深居简出，断无可能与刺客勾结！这密信定是有心人伪造！\"
\"哦？\"皇帝挑眉，\"可联闻，昨夜五皇子与宋公子都在商府，甚至大打出手？商小姐竟能同时引得两位才俊青睐，倒真是...令人好奇。\"
陆瑾康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想起昨夜离开时，商若棠看阿砚的眼神，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陛下，臣弟愿亲自调查此案，定还商小姐清白。\"
\"也好。\"皇帝挥挥手，\"此事就交由五皇子全权处理。丞相，你可满意？\"
商丞相虽心有疑虑，却也只能叩首谢恩。走出皇宫时，他擦了擦额间冷汗，立刻吩咐小厮：\"快去请宋公子来府中，就说...就说小姐有难！\"
三更天，雨又下了起来。商若棠坐在阿砚床边，借着烛光绣平安符。少年早已沉睡，呼吸平稳，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她指尖穿过红绳，忽然想起白天宋明珏匆匆离去的背影，还有陆瑾康临走前那复杂的眼神。
\"小姐。\"阿砚忽然开口，吓了她一跳，\"您...不累吗？\"
\"你醒了？\"商若棠放下绣绷，\"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
\"小姐。\"阿砚却抓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擦过她手背，\"属下有话...想说。\"
商若棠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忽然有种预感。她轻轻点头，听见少年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像雨丝：\"属下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该有非分之想。但那日在雨中，属下以为自己要死了，唯一遗憾的...是没告诉小姐，属下心悦您。\"
烛火忽然晃了晃，照亮商若棠睁大的眼睛。阿砚慌忙要收回手，却被她反握住：\"阿砚，你可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她低头看着掌心的平安扣，\"这些年，是你一直在暗处守护我。没有你，我早已不知遭了多少算计。\"
\"小姐不必安慰属下。\"阿砚苦笑，\"属下只是个侍卫，能守在您身边，已是天大的福分。\"
\"不是安慰。\"商若棠抬头，眼中有泪光闪烁，\"阿砚，我...我在乎你。\"
惊雷炸响的瞬间，窗纸被风掀起。陆瑾康立在窗外，明黄衣袍被雨浸透，手中紧攥着那封密信。他听见商若棠的话，只觉心口一阵剧痛，转身冲进雨幕。
\"五皇子！\"商若棠惊呼，想追出去，却被阿砚拉住：\"小姐，别去了...他是皇子，而我...\"
\"别说了。\"商若棠替他盖好被子，\"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雨幕中，陆瑾康跌坐在海棠树下，任由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泪痕。他想起初见商若棠时，她在御花园追蝴蝶，不小心撞进他怀里，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如今，她却对一个侍卫说\"在乎\"。
\"小蝴蝶，你终究是要飞远的，对吗？\"他对着虚空低语，忽然想起袖中的密信。掏出火折子点燃，信纸在雨中挣扎片刻，终究化作灰烬。
\"五皇子！\"宋明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您怎么在这？阿棠她...\"
\"宋明珏，\"陆瑾康抬头，雨水混着泪水滑下脸颊，\"你说，我们是不是都输了？\"
宋明珏怔住，看着眼前狼狈的皇子，忽然想起白天在朝堂上，陆瑾康力保商若棠的模样。他轻叹一声，脱下外袍披在陆瑾康肩上：\"去看看阿棠吧，她很担心你。\"
第四章：破晓前的光
天快亮时，雨停了。商若棠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被暴雨打落的海棠，心中一阵怅然。阿砚的呼吸声从身后传来，平稳而安宁，让她略感心安。
\"小姐，\"阿砚不知何时醒来，\"昨夜五皇子...是不是来过？\"
商若棠转身，看见少年眼中的忐忑。她轻轻点头，走到床边：\"他走了，留下这个。\"她举起手中的金疮药瓶，\"说比之前的更好用。\"
阿砚垂下眼：\"属下就知道，五皇子才是最适合小姐的人。\"
\"阿砚，\"商若棠忽然握住他的手，\"你呢？你觉得谁适合我？\"
少年愣住，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忽然红了眼眶：\"小姐值得世上最好的人。\"
\"可我觉得，\"商若棠轻轻笑了，\"最好的人就在我身边。\"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宋明珏的声音带着欣喜：\"阿棠！没事了！密信是伪造的，江维林已经招认！\"
商若棠转身，看见宋明珏怀里抱着一束新鲜的海棠，花瓣上还沾着露珠。他身后，陆瑾康穿着干爽的衣袍，手中提着食盒，目光躲闪。
\"这是我刚摘的海棠，\"宋明珏将花插进瓶中，\"还有五皇子带的甜粥，说是你最爱喝的。\"
陆瑾康轻咳一声：\"本皇子...只是路过。\"
商若棠看着眼前的三人，忽然笑出声。海棠花在晨光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漫长雨夜的故事。她知道，未来的路或许依然坎坷，但至少此刻，她拥有着三个真心待她的人。
\"先喝药吧。\"她拿起药碗，递给阿砚，\"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日出。\"
少年点头，接过药碗时，指尖轻轻蹭过她的掌心。陆瑾康和宋明珏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替她整理发间的玉簪，却又同时缩回手，惹得她再度轻笑。
窗外，朝阳初升，将满天云霞染成瑰丽的色彩。商若棠望着那片光芒，忽然明白，有些感情或许无需立刻抉择，只要彼此相伴，便是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