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刚回到府邸的吕公着听着下人汇报外面的传言,脸色一阵铁青。
\"混账!\"他怒骂一声,抄起桌上的青瓷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王安石,我与你不共戴天......\"
他真的气疯了。朝堂上的你来我往本是常事,新党这次的反击手段虽然下作,但若换作自己也会这么做。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将主意打到自己未出阁的女儿身上。
\"哼!王安石,若我女儿因此婚事受阻,我便是豁出这条性命也要与你拼了!\"
不过这番怒火终究是错付了。此事从头到尾新党都未真正出手,全是黄忠嗣暗中作祟。
吕公着做梦也不会想到,一介白身竟能调动皇城司,更不知背后竟有皇帝的默许。
这几日汴京城里谣言愈演愈烈,甚至有向周边州县扩散的趋势。
新党趁机大肆抨击\"吕公着教女无方\",直到赵顼见火候已足,才下旨严禁传播谣言,抓了数个典型以儆效尤,风波方得平息。
吕公着因此事遭皇帝敲打,而后顺势宣布三月科举后即将推行新政。
旧党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噤声。
官家意思再明白不过:若再反对新政,吕家娘子的谣言随时可成贬黜重臣的由头。
相较于旧党的沉寂,新党众人自是弹冠相庆。
而始作俑者黄忠嗣,早已于两日前安然返家,此刻正在书房专心练字备考。
再过十余日便是省试,终究还是要温习功课的。
吱呀——
书房的门被推开。
黄忠嗣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练字:\"怎么了?\"
黄燕如款款走到书案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兄长:\"阿兄,我要帮你。\"
黄忠嗣手腕微顿,笔尖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出朵梅花般的墨迹。
轻叹着搁下狼毫:\"阿宁,有阿兄在,自会护你周全......\"
\"我不要当笼中雀!\"少女突然拔高,\"那日若不是阿兄及时赶到,我说不定......\"
她攥紧衣袖的手指节发白,\"我想帮你做事,不想躲在宅里数日子。\"
黄忠嗣有些无奈。这丫头从几天前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沉默寡言,也不爱玩耍了,甚至主动读书、练字、做女红。
陈绣娘看到女儿的变化,开心得不得了,觉得此次因祸得福。
但身为兄长的他知道,自己妹妹是觉得当时太无力了,只能依靠自己的保护让她很不舒服。
前日回来后,她就提过要给自己帮忙,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后来实在拗不过,他只能说再想两天,想清楚再来找自己。
没想到这丫头倒是守时,说两天就两天。
黄忠嗣从书案绕了出来,扶着妹妹的肩膀说道:\"阿宁,等阿兄当了大官,以后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你......\"
\"我不要!\"黄燕如疯狂摇头,\"我不想当个废物,每次都依靠阿兄。我要给阿兄帮忙。\"
\"唉......\"黄忠嗣无奈扶额,\"行吧。这几日我给福伯说一声,买间商铺,到时候你跟着福伯学习管理店铺、管账之类的。不过......\"
他正色道:\"你既然想学,那就得好好学,不许喊苦,晓得么?\"
黄燕如点了点头:\"阿兄,那我先去读书了。\"
说着还给黄忠嗣行了个礼,随后便离开了书房。
他看着自己妹子从疯丫头变成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突然还有些不太习惯。
他轻叹一声:\"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半个时辰后。
\"郎君,咱们现在账上就剩下三千多贯了。若是买完铺子,怕是所剩无几。
潮州茶叶生意虽然还不错,但春茶销售需要时间,估计最起码还要两三个月。\"
黄忠嗣手里捧着一个暖炉,问道:\"吕宋那边地租下来了么?\"
\"已经租下来了,正安排人在开采。不过郎君......\"
福伯有些欲言又止,\"您怎么知道那儿有金矿的?投了上万贯,若是......\"
\"不用担心,我既然让你去租,就有把握。\"
黄忠嗣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么多年,你看我打过没把握的仗么?\"
福伯默然点了点头。
\"铺子买了吧,剩下的钱足够撑到吕宋金矿产出收益。\"
黄忠嗣用暖炉焐了焐手,\"不过注意保密,人一定要安排靠谱的。\"
\"郎君放心,我安排的都是与我有故交的。\"福伯满脸正色。
\"嗯......\"黄忠嗣忽然话锋一转,\"福伯,说真的,你为何就不想娶妻生子呢?若是不便,我帮你找个养子也行啊。\"
\"郎君,当年家主救了我的命,那时我便立誓终身不娶,侍奉黄家。\"福伯的声音突然低沉了几分。
\"唉,行吧。\"黄忠嗣无奈摇头。
他其实并不全信这个说辞,但转念想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便也不再追问。
\"那郎君,我就先去看看铺子了。\"福伯拱手告退。
\"去吧。\"黄忠嗣望着窗外新抽的柳芽,又嘱咐道:\"好好教阿宁。\"
\"喏。\"
熙宁四年二月十四日,科考日子来临。
此次省试地点选定在汴京城东北隅的夷山开宝寺。
黄忠嗣与秦虹两人早早出发,此刻正在山门处排队等待检查。
相较于发解试,省试的防护明显严苛许多,真可谓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军士们眼神如同盯犯人般扫视着排队的学子,山脚负责检查的官员中,甚至有三四名身穿绯色官袍的礼部官员坐镇。
众多学子尚未进入考场,便被这般阵仗压得喘不过气。
个别承受能力弱的,已然打起了摆子。
秦虹本来也有些紧张,但转头看到黄忠嗣淡然自若的模样,这才渐渐定下心神。
这般场面在黄忠嗣眼中不过小儿科,前世大学时他担任学生会主席,演讲主持早已是家常便饭。
加之他对古人总怀揣着某种莫名优越感,许是源于对历史轨迹的先知,又或是自诩来自文明社会,所以......
二人很快通过检查,在军士引领下进入开宝寺。
黄忠嗣抽中的考位在回廊,秦虹则运气稍佳,分在了大雄宝殿内。
望着眼前三尺见方的考位,黄忠嗣暗自发苦:地上仅简单垫着稻草,铺张草席便算坐榻。
前后以竹帘相隔,侧面立着一面屏风。
盘腿坐下时,凛冽寒风从廊柱间不断灌入,纵使每隔七八步就有炭火盆燃烧,可在这露天回廊里,那点热量尚不如多添件衣裳暖和。
他紧了紧衣襟,心中默祷:这三日可千万别感冒啊,要是生病了,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