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垂拱殿内。
百官分立两旁,汇报今年工作安排等事务已近尾声。
\"陛下,臣说完了。\"平章政事王安石拱手回话后,退回班位。
赵顼点头:\"既如此,那就散朝吧。\"说着便欲起身。
话音未落,御史台监察御史张泽出班启奏:\"官家,臣有本奏!\"
殿内众臣心下了然——昨夜之事已传遍汴梁官场。
张泽属反对变法一派,此刻发难实属意料之中
\"准奏。\"
张泽趋前躬身:\"陛下,昨夜御街现恶性案件。
有狂徒袭击吕参政之女,推其侍女落水,更踩断家丁腿骨。望陛严查此事,还吕参政公道!\"
\"哦?\"赵顼故作惊诧,\"吕卿,可有此事?\"
吕公着出列:\"禀官家,确有此事。然张御史所言有误。虽受袭者是小女,但实与臣无涉。\"
稍顿后正色道,\"昨夜已查明,此乃小女与人争执所致,双方俱有过失。\"
赵顼颔首而笑:\"吕卿大公无私。既如此,本案交由开封府处置。散朝。\"
\"官家!\"张泽急奏,\"此事开封府恐难决断。\"
赵顼蹙眉:\"张御史何意?\"
\"据臣所知,另一当事人乃潮州解元黄忠嗣,据说与王相交好。臣恐开封府...\"
张泽话音未落,御史中丞邓绾立马出声怒斥:\"大胆!尔欲诬陷王相?\"
\"下官不敢。\"张泽从容拱手,\"惟尽御史本分,风闻奏事耳。\"
虽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但是他没有一丝畏惧。
因为他已经得到文彦博、吕公着承诺,所以倒是不担心得罪王安石一派。
邓绾见状立即转身向赵顼拱手道:\"陛下,臣弹劾张泽品行不端,竟胡乱诽谤中伤朝廷重臣!\"
赵顼尚未开口,文彦博已高声反驳:\"官家明鉴!张御史恪守本职、据实奏报,何错之有?\"
话音未落,殿内哗啦啦跪倒一片官员,齐声呼道:\"望陛下明察!\"
\"荒谬!\"邓绾甩袖冷笑,\"御史风闻奏事固然是本分,然若借机诽谤攀咬、构陷重臣,便是渎职!\"
此言一出,另有数名官员疾步出列:\"臣等附议!恳请陛下明鉴!\"
\"张御史何错之有?尔等这般维护王安石,分明是在结党营私!\"文彦博阵营中有人喝道。
\"你们借题发挥攻击王相,不是结党?真是一群小人......\"
\"你们才是结党!\"
\"尔等徇私枉法!\"
\"变法新政荼毒百姓!\"
\"尔等不思改革强国,只会拖累社稷......奸臣当道!\"
不消片刻,垂拱殿内喧哗如市,两派官员推搡叫骂,话题越扯越离谱。
有人甚至开始翻出陈年旧账,从盐课亏空吵到边关粮饷,从科举改制骂到青苗新法。
赵顼望着眼前乱象,面色愈发阴沉,突然拍案怒喝:\"够了!都给朕住口!\"
垂拱殿内,百官听闻皇帝震怒,立时噤若寒蝉,匆忙各归本位。
\"好得很啊!朕这垂拱殿都快成菜市口了。\"
赵顼目光如炬扫视群臣,玉带随着胸膛剧烈起伏,\"尔等便是这般报效国家的?\"
言毕忽将犀利的目光刺向紫袍重臣:\"王相,你这平章事当得愈发称职了?竟由着朝臣这般喧哗!\"
\"臣罪该万死!\"王安石当即撩袍跪倒,象牙笏板在青砖上磕出脆响。
御座上的天子却已转向另一侧:\"宽夫公倒是愈发德高望重了。\"
这句裹着冰碴子的话让文彦博浑身剧颤,老迈身躯慌忙伏地:\"老臣惶恐!\"
\"惶恐?适才声震屋瓦时,朕瞧着倒颇有些廉颇遗风。\"
\"臣......\"
御案传来重重叩击声,打断老臣即将出口的辩解,\"罢了,都起来说话。\"
待两位重臣战战兢兢归位,赵顼才继续开口:\"王相,张御史说你与潮州解元私交甚密,可有话说?\"
\"臣与黄忠嗣素无往来!\"王安石笏板高举过眉,声若洪钟,\"张御史所言纯属构陷,乞陛下明鉴!\"
\"张泽。\"年轻帝王的目光转向御史行列,\"你所言之事,可有证据?\"
后者疾步出列:\"臣...臣仅有风闻言事。\"话音未落,御前已传来砚台坠地的轰响。
\"好个风闻言事!\"赵顼拍案而起,\"凭些市井流言就敢攀诬宰辅?你脖颈上长的是人头还是酒囊!\"
\"臣罪该万死!\"张泽以头抢地,乌纱帽滚落阶前。
良久,御座上传来压抑的喘息:\"张泽罚俸半载,此案着开封府核查。区区小案竟闹到庙堂,简直荒唐——退朝!\"
待天子仪仗消失在屏风后,文彦博与吕公着相视而笑。
王安石冷眼瞥见这抹笑意,心头陡然泛起寒意。
半个时辰后,皇城司府衙。
\"台端,今日朝臣就吵了一架,然后就没了?\"黄忠嗣面带疑惑。
\"嗯,基本上雷声大雨点小。等明日开封府那边走个流程,你就可以回家了。\"林从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黄忠嗣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太反常了。把我这件事当成引子,然后两房人马吵一架,被陛下各自呵斥完就完事了?\"
他手指无意识敲着案几,\"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阴谋。旧党这些人绝不会如此无聊......\"
忽然瞳孔微缩,猛地抬头:\"台端方才说,王相今日一派没有弹劾吕公着?\"
\"正是。原本应有此意,但官家震怒后便无人再提。\"
黄忠嗣闭目凝神,指尖在檀木案几上划出深浅不一的纹路,仿佛要将朝堂风云刻入木纹。
香炉青烟袅袅,漏刻声滴答作响,一刻钟后忽而睁眼:\"台端,我似乎窥见些门道。\"
林从文倾身向前:\"怎么说?\"
\"此事已从吕氏女仗势欺人演变为双方互殴。不出所料的话,这两日他们定会散布两则消息。\"
黄忠嗣屈指敲击案几,\"其一,渲染我心狠手辣、品行有亏,彻底败坏我的名声。\"
他忽而冷笑:\"其二嘛...今日朝堂争执时,已有御史弹劾我与王相私交过密。台端以为,此事会不会在民间传开?\"
林从文沉吟片刻,突然瞳孔微缩:\"难道他们要构陷王相结党营私?\"
\"倒不至于如此直白。\"黄忠嗣摇头,\"陛下圣明,岂会轻信这等谗言?但他们要的是营造舆论。只要让百姓觉得王相公是奸佞,真伪还重要么?\"
他长叹一声,\"谎话重复千遍即成真理,当真是好手段!\"
林从文闻言色变,已然预见后续连锁反应。
若任其发展,莫说新法难行,便是王安石相位亦将不保。
他霍然起身:\"本官即刻进宫面圣...\"
\"台端且慢!\"黄忠嗣急急阻拦,\"这般空口禀报有何用处?可有应对之策?\"
\"莫非...\"林从文目光灼灼,\"你已有良策?\"
黄忠嗣抚掌而笑:\"确有一计。台端且附耳过来——当如此...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