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唐天爱”靠在我身边,轻轻呼出一口气:“乖,今天没空陪你玩游戏。”
“他们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父亲已经猜到了,在我身旁提醒:“武林中门第等级也很严格,特别是一些涉及利益的东西。”
“很容易被人惦记啊。”我若有所思的看向“唐天爱”。
“青竹。”
“唐天爱”再次到我身边时,轻轻吐出两个字,而后补充道:“人不是我杀的,别那么大仇怨,等下不要乱说话。”
“你是梁国的探子还是齐国?”我低声提问:“那日你喂我的是什么药。”
“断子绝孙的,本来你可以不用吃。”青竹嗤笑:“逞英雄的代价,你那丞相父亲不说吗?”
“这。”
断子绝孙……男人的药?
这是我对那药毫无反应,甚至自己都无法察觉到有毒的原因吗?
“怕了?”女子轻笑:“凑热闹也不挑挑地方,什么地方都敢来。”
“又是青,岳青蓝和你什么关系?”
“没关系。”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保密。”青竹俏皮的朝我眨眨眼睛。
“你看看,你们还眉来眼去上了,多不像话!”旁边有个岁数和我爹相仿可头发已经一道黑一道白的人走过来,他走的不快,是个跛子,手里还拿着拐杖。
“怎么,羡慕了?”
“成何体统!”
“可惜我瞧不上你。”这个叫青竹的太爱招惹人,不过两句话就和那个老头杠上了。
我轻轻扯着我爹的袖子,引他先一步进屋。
“先进去肯定能多发现点东西。”父亲赞许,但是我俩并没看到唐峰在哪。
“他人呢?”
“别急。”
父亲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很宽敞的大厅,桌椅旁布置着一些兰花,桌子上摆放着果盘显然等着来访者享用,我们坐在靠墙边的第二排,依稀能透过窗子看到外面的水榭歌台,里面有个身段很有看头的女人,走进来的人大都窥探着那边。不一会儿,屋里竟坐了三十余人。
我不知道其他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只知道大家坐的很端正,还有人差自己的家仆贴心的关上了窗。
那个自称是青竹的女人不知去了哪,我和父亲向后看了许多次,直到我们后面第三排有个长胡子老头提醒,我们才转回去。
为了来见唐峰,我戴了络腮胡,父亲也有意续了须,是以我俩看起来都蛮有江湖的味道。
“二位瞧着眼生。”
“无名小卒,无名小卒。”我在旁边打哈哈:“与唐家人沾点关系罢了。”
“怎么唐天爱还认得你们?”
“这。”父亲想了想:“大概是想让大家看起来都认识吧。”
身后几人像是没什么异议的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跟四排的人交流。
“我看是不敢来了,自家闺女这样,要我也没脸。”
“嗐,真是瞎了父母的心啊。”
“可别说了,唐师父在武林上的名号响当当的,多少人想跟他攀关系呢?”
“算了吧,那也不能让自己侄女来啊。”
“是呀,他这身体一下子成这样了,后面唐家一个女人说的算,像话吗?”
“儿子呢?”
“傻了,你还不知道?”
“奇怪,前段时间还好好的。”
我和父亲听他们聊天,心里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父亲从前说过,他与唐峰是永安年认识的,大渊民风开化,门第之间的歧视还很少的时候。
唐峰替父亲赶跑了前来骚扰他,讨要钱财的地痞流氓。
当时唐峰的志向是登顶武学的最高境界,父亲则是只想读书,以书本文字教化世人。
后来唐峰如愿做了武林至高层,父亲则做了宰相,许多时候二人碍于阶级不能见面,情谊才慢慢淡了。
“大家安静。”说话的人站在最前面的位置,那里比有座位的地方高出两个石阶的位置,
唐峰看起来比之前瘦了许多,身边还站了个人。
“白长老,后面的你来说。”唐峰像是身体上的不适还未消,慢悠悠的走下台。
“诸位,许久不见。”
我仔细打量,那人的身高与唐峰相仿,看起来四十左右,眉心偏左处有一颗暗棕色的黑痣,眉宇与之前见过的贾春媒有些像,透着股说不出的媚态。
“怎么还有长老?”我疑惑着问向父亲。
“八个长老,两个武林盟主,一般的标配。”父亲揣着手无奈道:“可惜了唐峰之前辞去了长老的位置,就等着秋收之后竞选盟主了。”
“也就是说唐峰还不是武林盟主?”我知道盟主的地位,但唐峰家富裕如斯,武林中得人敬之,还以为他早就是盟主了。
“他是大长老,永安年到现在,二十多年了,没有盟主。”坐在我身旁的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妇,闻声和蔼的解释道:“别看他不是盟主,我们大家从前都很信他,可惜近些年糊涂啊。”
“听说是把儿子打傻了,儿媳打小产了,还把自己的新妇气的差点上吊。”
“谁说不是?还有人说啊,是他想霸占他那儿媳。”
“好家伙,儿媳也要?”有人惊讶着喊出来:“老不死的!”
“大家肃静!”白长老看起来不算压场面,只好扯着嗓门:“大家肃静!不如请小女为大家舞一曲。”
“放肆,这是什么地界!”我身旁的老妇忽然怒骂:“白老鼠,我劝你滚下来,大长老就是死了,也轮不到你!”
我不知道唐峰躲去了哪里,只知道他没在附近,他身上有徐天酬留下的一种类似迷香的东西叫十里醉,半个月里周身都有一种类似黄桂花的香,那东西一般用在脖子上,洗都洗不掉。
那味道一般人需要让蜂蝶来寻,我的话闻的多了比别人多点敏感,与之相处在一个屋子里是能闻到的。
“白松林,别闹得太过分了,谁不知道你们不对付,唐家的事儿你就别掺和。”
众人七嘴八舌起来,直到有人在台上放置桌凳,唐峰坐在台上才安静下来。
“好了,诸位满意了?”被唤做白松林的人笑道:“白萱,把唐长老,不,唐峰的印章,带过来。”
“听起来就像故意强调,装什么说错了。”我身后有人大声吐槽:“也不知道哪的蛤蟆成了精,到这儿放肆。”
“唐峰你愿意把你所有的宅院和武林中培养的亲信交于我,没错吧?”
“嗯。”唐峰点头,似乎没有什么犹豫的,还长舒了口气:“放过我和天爱,这是我们欠你的。”
我和父亲闻声皆是一愣,这下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我俩似乎都很相信以唐峰的无耻程度完全可以欠人到这个地步。
奇怪的是苏慕白已经放弃了,唐峰却没选择梁国,甘心被白松林趁乱撬走,这个人在一定程度上很爱大渊。
“但是,不可叛国。”唐峰的声音比他身上的味道更让我相信他是唐峰,只是现在这情况很奇怪,他似乎发现我们俩,怔了怔,朝着父亲自嘲笑笑:“没去教书啊?”
“没有,学生都大了,管不着了。”父亲笑得颤了颤胡子:“累了就该下来了,其他的,交给年轻人。”
“稍后去后面坐坐吧,如何?”像是看不到身边人一样,唐峰笑着看向父亲:“带上孩子。”
“好。”
我们身边大概有人要说什么,我听到点声音,就见唐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知道诸位要说什么,只是唐家的东西也属于武林诸君,我相信以白长老的为人,我给的足够多,他一定信守承诺。”
“自然。”
“白松林,我希望你不要做让你后悔的选择。”唐峰一开口,气场远胜于这个小人得志的瘦男人:“不然武林同袍不饶你,必然群起而灭之。”
“唐峰,你欠我的还不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白松林怒吼。
“白松林,我劝你珍惜。”台后又走出一人,像是生了很大的气,竟然是唐天爱模样的青竹。
我以为唐峰或者白松林,有一人是青竹所扮,且无论是谁,都该是白松林的人。
居然有三股势力,亦或者唐峰对青竹的事本身就知情。枉我们把他当成受害者,甚至想来搭救。
青竹朝我们招招手,熟练的搀起唐峰。
“我们走,这里太吵了。”唐峰依旧笑眯眯的,丝毫不见颓唐。
“好。”
父亲也看出大局已定的架势,随我一起走向后院。
大厅的位置在我之前来见岳青蓝的房子的北面,紧挨着一处林子,穿过才是后院,父亲边走边看,像是难得出来散心一样,偶尔因一两个稀罕物件跟唐峰攀谈。
我还在等父亲进入正文,就见唐峰突然顿住:“青竹,你先下去,继续去那边盯着。”
“不知青竹姑娘的来历是?”我率先提问,父亲看向近处的青色花蕊,还在感慨绿色的花别有一番意味:“是这样,晚辈在之前的案子里遇到过以青为姓氏的人。”
“哦?”唐峰愣了一下,笑了笑:“他们本就是青楼里出来的杀手,并不奇怪。”
“伯父是怎么认识的?”
“江湖中有自己的门路。”
“岳青蓝呢?”我疑惑:“她也是?”
“应该不是。”唐峰轻笑:“我从前以为是,试探的时候还不小心伤了她。”
“那日的事,是误会?”我试着开口,唐峰则一脸疑惑,他似乎不知道岳青蓝身上发生了什么。
“唐天爱去哪里了?”父亲岔开话题,似乎在思考唐峰说话内容的真实性:“怎么找个外人扮她?”
“之前我妹妹派贾氏兄妹来,要她改姓贾,从此不再认她。”唐峰轻轻开口:“正赶上我要纳妾,她一个想不开,就去了。”
“这。”我顿了顿:“你对唐天爱的心,是真是假?”
“男人怎么可能就一个妻,那妾室是白家的女儿,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也上吊了。”唐峰说着惋惜的叹气,不知在感慨谁。
“怎么江湖上传闻是你要娶岳青蓝?”我疑惑,当时唐天爱要我带岳青蓝走,原来是自己还寻死吗。
“娶她?”唐峰嗤笑:“身子都伤了,有什么用。”
“那,白松林说的意思是?”
“老东西想要我的全部,给他就是了。”唐峰笑得像是解了什么心事一般:“唐家上下本就没什么人了,天爱一走,我就剩个傻子儿子,还有什么好挂念。”
“节哀。”父亲像是早就了解一切一样,一直没做什么惊讶反应,只是淡淡回应:“岳青蓝无恙,天奇日后也会好。”
“傻点挺好,总比聪明快乐。”唐峰对父亲笑道:“我这几日除了结算家里的东西,就是在天奇身边,这孩子,现在整天粘着我。”
“父亲,你真觉得这样没问题?”我知道唐峰身后的东西是苏慕白都斟酌着想得到的,那必然是一笔庞大的数字,但父亲对唐峰又好像有着什么坚定的信念,话里话外透着包容。
“那妾室陪了我几日就没了,白松林那狗东西,卖女求荣不成,就要摸黑我。”唐峰看向父亲,像是在解释:“那酒楼在你们手上,便不算都给他。”
“酒楼?”
“那家茶馆。”父亲提醒:“你不认真的毛病要改,之前给你的时候也不知道去看看。”
“父亲教训的是。”
“茶馆算什么。”唐峰笑了笑:“我家这酒肆,你随便用。”
“晚辈糊涂了。”我不好意思的回应。
“无妨,我知道你喜欢什么。”唐峰微微一笑:“正好我也嫌那块大石头碍事,送你罢了。”
“多谢伯父割爱。”我拱手:“晚辈想以此为基打造神兵,若是功成,定给伯父送一把好刀。”
“好好好。”唐峰开心极了:“千里马还得让伯乐用啊!”
“伯父谬赞。”我在心里暗暗叫好,从前以为只能得来一小块,这下可以让铁铺的大师傅放心尝试了。
“唐怡走了许多年,你还忘不掉她。”父亲不知为何,感慨一句:“还以为你早忘了。”
“诶,怎么会呢?”唐峰看向远处的树林:“若不是有天爱,这辈子就打算一直这样,自己活了。”
“可叔侄之间,有悖人伦。”
“人这一生,不都得做点糊涂事嘛。”唐峰对自己的道德标准似乎很低:“何况你情我愿,天奇成了这样,我还打算再纳妾呢。”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深情吗?”唐峰嗤笑,像是听到好笑的事:“从前傻了点,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