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未到,我却对之前的遇险心有余悸,特批府上买了许多雄黄,还带了一大半到了风波寨,好在大家对我的行为一向包容,田二嫂还带着寨子里的闲人一起制作雄黄酒,雄黄制酒前需要晾晒,这几天的太阳不算好,正好给了大家选雄黄酒的时间,我特地问了山下种了什么这么早就熟了,田二嫂神秘兮兮的说是小孙先生送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还记得之前他们在后山自作主张种香菜,这让不吃香菜的我觉得痛苦,也是现在这个季节,但是那片绿色明显不是香菜,相较而言壮观了许多,这个小孙先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居然还没来。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那日的蛇群,类似蛇的鳞片上凝聚的那种独特光芒其实从前很少看到,那游走在翠绿的林间,犹如一条闪耀彩带的生灵远不如他们看起来那样含蓄。
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这样早的醒来呢?
早春的阳光穿透寒冬,唤醒了沉睡的大地,万物开始苏醒。京城今年的确暖和,风波寨的桃花也在二月结束前慢悠悠的盛开了。
那日我在寨子里闲逛,正赶上袁新山的小女儿袁琴琴来找我,我与她素不相识,不知道哪阵风把他吹来了,一上来便说我们的寨子受官府照拂,日子过得好不好?
我警惕着周旋,细问之下才了解是张生出了问题。
有人拿之前黄金案里的女尸做文章,称张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我是理智的,不会靠往日交情就否认对方的怀疑,不会觉得张生没问题,一般能被大理寺怀疑的人不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奇怪的是为什么会被人翻出这件事。
那尸体明明是用来代替武娘子的假死的,而且苏慕白也知道,很可能就是苏慕白自己安排的,张生虽然不能在主观上确认女尸的具体身份,但还是把她带回了山寨。
如果对身份存疑也应该是张生提出疑问,就算是联合办案也不该查到监办人身上,无论后续多么麻烦都该把官府置于居上者的位置,如何也不能是张生被大理寺抓走。
唯一的可能是张生帮我们运尸体的事被人在年后翻出来了,有人在这件事上做文章,目的还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苏慕白对于武娘子这个身份的搭建并没有太多的假设,更没有安排太多的人证,就像大武只是大武一样,即使女尸的身份被证实,也只能说明曾经有一位寨主夫人消失了,而她是我的大武。
此刻袁新山派人来却没有什么搜查令之类的东西,更像是处理私事对态度,意义很明显,他想要找到一个足够让张生过的不痛快的证据,如果得不到,他会怀疑整个风波寨。
“你觉得,他为什么事情完成后还去了一次。”袁琴琴笑眯眯的,望向她,我有种在看唐天爱的感觉。
“张大人做事,我们能说什么?”我反问,但她显然不打算作罢。
“你这屋里陈设不便宜啊,张生平日待你们不薄。”袁琴琴指着武娘子来之后更换的物件,眼神里透着轻蔑:“既然要玩侠客山匪那一套,为何还投靠官府?”
张生对我其实小气极了,我在心里吐槽,面上当然连连称是。
“袁大人的立场是江湖还是朝廷?”对于江湖人士,发现我们这样一定是不齿的,但是作为官府,她难道不眼红?
“与你何干?”
“若是江湖中人,我能理解。”我回她一个眯眼笑:“想来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下三滥的。”
“知道就好。”袁琴琴大大咧咧的坐到桌前:“现在老实交代,你们和张生到底私底下做着什么买卖,有没有勾结人捣腾军火?”
“军火?”
“不错。”
“你是说张生在买卖军火?”
“不然呢?”或许是我的样子太过震惊,袁琴琴的态度反而和缓了。
“怎么可能?”
“你们只是合作关系,或者说雇佣,总之他没必要跟你说所有事,特别是这种掉脑袋的东西,他有命说,你有命听吗?”
“胡闹。”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虽然不知道张生出于什么目的,但如果坐实了买卖军火的事,谁也保不住他。
“你跟我凶什么凶?”袁琴琴不耐烦的用手拍开碎瓷片:“卷二,大当家的。”
“干什么?”
“要不要同我做个交易?”袁琴琴笑眯眯的:“如果你愿意承认张生曾经勾结你一起倒卖军火而你拒绝了,我这里还能给你找到更合适的肥差。”
“胡说八道!”
“你凶我算什么英雄?”
“我的意思是,张生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
“那我若是在你身边找到证据呢?”
“证据?”
“自然。”袁琴琴款款站起,不紧不慢的理好自己衣服的褶子:“其实不论原因,涉及军火的私营买卖,本来就是死罪,既然如此,干嘛不放弃他?”
“你们哪来的证据?”
“大理寺办事还要和你讲道理吗?”袁琴琴像是忍无可忍:“我劝你好自为之,别不知好歹。”
“既然你们有自己的判断,何必还来找我?”
“那自然是给你个机会,让你少走点弯路。”
“是你们没有可以作证的证据吧,所以要借我的手,自内部瓦解。”
“哼。”袁琴琴轻哼一声:“良禽择木而栖,事已至此,还是早做打算吧,告辞。”
我目送袁琴琴离开,坐在原地愣了好久,终于想起来,张生的案子八成是被我连累的。
这件事若是有疑点,那自然出在那具不知来路的女尸上,而尸体的身份我不知道,张生也许了解,苏慕白却是一定清楚的。
可我,该以什么方式见他呢?
还记得上一次见面后,我走在路上,那时初春的迎春花、杏花、桃花等花卉,在春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绿杨烟外晓寒轻,可惜离别意。
我望着屋里的西南角,那里的木砖下,还是他留下的密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绕远路,更合情理的去见他。
春风熏得人心醉,山水怡情心快慰。我的身后是一串马蹄痕,前面却还是一个谜。
下山的路上有一处怪石嶙峋,两侧峭壁陡立,巨石杂陈,有孩童踩在鹅卵石上,一跳一蹦,步步前移,旁边缓缓流淌的清凉小溪似流在了心底。
这一路景色还是那样好,我心不在焉的想,该怎么做才能跟他说清来意,如何找到他们权贵之间并不在意的真相。
直到路上遇上张生的几个旧部来寻我才知道,我已经走了半日。
“师父从前待你不薄,若是大理寺来人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
“她找过你们了?”在我的疑惑声中,迎面而来的几个人心领神会:“那我放心了,这件事的确可疑,你们了解什么?”
“师父不可能做这种事!”为首的男子很激动,朝我大吼:“你想知道什么?”
其他几个人开始拦人,我双手环抱着胸,看那男子反应。
“放开我!”
“寨主你别跟他见识,他被那个女人逼急了。”
“青苗你别说话了,让我们说。”
“不,我听他说。”我示意他们放开那个激动的人,他果然冲向了我。
我自马上一跃跳到树上,寨子里的马当然没有青马的悟性,堪堪躲过那人的一剑就吓跑了。
马被吓跑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开心,太好了,至少现在不需要急着面对谁了。
“我的马没了,一时半会儿跑不掉,你们呢,怎么来的?”我朝他们询问,那个握着剑的人还要向我劈过来,我偏过头躲过去,同时伸手接住他的剑柄,这一剑虽然没伤着我,但还是卡得我的虎口生疼。
“欠你一剑,小人钱青苗。”
“好。”我点头示意他看我:“不怪你。”
“得罪了寨主,我们几个还是有顾虑,青苗就说如果你是个草菅人命的人,或者已经被收买,肯定会借着个机会就杀了他,到时候让我们想办法杀了你。”
“哟,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活着?”
“不敢!”
众人齐齐下跪,这在从前说绝不可能的事情。
“行了行了,快起来,官跪民,也不怕人说闲话?”我有点无奈,伸手扶起最靠前的男人:“青苗,有点脑子。”
“这,”自称钱青苗的男人这下不敢吱声了。
“你有没有想好,如果我武艺高强,你们都折我手上,谁去救人?”
“大丈夫为知己折腰,安有二话?”
“好样的。”我笑着看向钱青苗:“那你大可以去杀了那个袁琴琴,这样就算是定罪名也好,斩首也好,你们的张大人都能多活几天。”
“你什么意思?”
“永宁年之后,大渊律法怎么说的?”我看向他们,果然都严肃了起来:“只要和军火案扯上关系且被证实有买卖军火或者私营军火的行为,都会被处死。”
“是。”钱青苗先低下了头:“我知道。”
大家都安静了,空气里似乎有些绝望,我盯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冷血。
“你们先别慌。”我安抚道:“之前的事我也在现场。”
甚至于一些事情上,张生可能是无缘无故的背了黑锅。
这些年,大渊和梁国关系一直一般。
父亲从前临危受命出任宰相时,元疆和梁国一前一后两相夹击,之后出招请兵全力攻打元疆,当时的险招是大不了不再迁都,都城就定在南边,然后收了元疆做大渊的国土。
那之后大渊的王眼看着生灵涂炭慌了神,自请退位给元疆最显赫的氏族令狐氏,这才保住了国土,有了附属国的地位。
梁国看盟友撤了军,这才作罢,但十多年里也一直暗搓搓的搞着什么事情,之前的黄金案就是他们动的手,其中还可能涉及到江湖人的帮助,在九州的江湖人士有的是没有国与国的概念的,他们总觉得普天之下任我游,这更让我们的大渊皇帝头疼了。
于是他觉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下了死命令,凡是大渊子民,涉及到私用军火和私藏、买卖、私下制作的,一律是死罪。
“这事情的确难办,只要是涉及军火,哪怕只是一根长矛,被发现都是死罪。”
“蝇头小利更是不可能啊!”钱青苗看向我:“孰轻孰重,难道我师父自己不明白?”
“你们放我下去,我去找找京城能找到的人。”
“是。”一个人忽的绕到我面前,悄声低语:“你寨子里有没有下山从良的人,今天袁琴琴查了,她可能故技重施。”
“多谢。”我朝他点点头,脑子里的弦绷紧了。
是了,如果不能逐个击破,一网打尽岂不是最省力气?
可这事儿如何跟李泉说的清?我思索着,很快有了答案。
我传信给还在家里看门的徐天勤,要他找到李泉给他绑到家里先关着,事情结束后再把人放出来。
徐天勤的性子活泼一点,比他哥哥爱说爱笑,但遇到事情不马虎,我下午赶到苏慕白的大殿前已经收到了他的飞鸽传书,李泉已经被关进了顾府。
我松了口气,走向苏慕白书房的脚步轻松了一些,到了门口,心却悬起来了。
屋中有女人,且是一个身材很有看头的女子。
我老远处看到影子还以为是苏慕白换了侍女,可临近了看着装,竟然有点异域风情。
她的头上也带着银子做的花冠,只是比起我从前见过的更小巧也更精致。
“白姒。”我下意识喊出这个名字,我知道苏慕白不能短时间内找个女人且安排她单独在屋里自由活动,加之这副身子的确让人印象深刻,我几乎是不用思考的。
“哦?”
“姑娘,小生唐突了。”我快步走进他屋里,那女孩正浅笑着看我:“姑娘可知太子去了什么地方?”
“太子?”那女孩轻轻依着我的衣裳一点点向下划着身子,直到靠在我胸上才轻轻闭上眼睛:“为什么要想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