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黎养心的难过,只想让她少糟蹋一件我的衣服,好在这次她只是吸吸鼻子就起身,而后抬起头,指指看向我。
“顾敛,我讨厌你。”
“好。”我求之不得:“回去吧。”
“一个梦而已,你为什么不让我做完。”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看黎养心慢慢转过身,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她的生活何尝不是我的梦呢?
至于苏慕白,他真的算不得什么良人,配不上任何人的梦。
我走在大街上,忽而觉得生活平静的不真实。
早春的风还有点凉,街边小贩冷得直跺脚,我却不知疲倦的走了许久,站在暮色里看晚来的落叶在世界写诗,将最后一抹橙黄消耗殆尽。
走到天色微暗,落下小雪。
月亮弹出脑袋,此刻晴雪最让人欣喜,路边的小狗伸着舌头接雪花。又不知过了多久,稚雪初霁,积云散尽,身边是万家星火,脚下恍惚有星河,耳边似乎吟唱着什么。
之后,我便晕倒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我发现我大概是躺在唐府的床上,因为叫醒我的是唐天奇断断续续的哭声。
没时间管他的委屈,在房中苏醒的我第一时间只想知道他们的目的。
奈何唐天爱一直不曾出现,天亮到天黑,我只知道外面至少过去了一天的时间,这之间难道没人找我?
我想了下,也许真没有。
闲下来思考近几天的事情,我感慨,怪不得苏慕白也不曾出面打搅,原来是去终南山许愿了。
我不太清楚具体的流程,只知道女眷们往往是二月末才归来,不知道苏慕白什么时候能想起我,或者说徐天酬,他对唐府的事情挺上心的,不能不在这附近吧?
我不明白一个脑子不灵光的人怎么哭出那么瘆人的动静的,总之在半梦半醒、浑身瘫软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遇上鬼打墙了。
似乎是受了上次的影响,我第一反应是检查身上的衣服,之后便是等人进屋。
唐天奇一直支支吾吾的像是在跟人对话,还说着什么好似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不能……不能告诉你……你……坏。”
“我吗?”
“对……坏。”
唐天奇像是被自己的臆想安抚好了,回过头发现我的样子看起来很惊喜,时不时的凑到我身边看看我,最近的一次用手捏了我的睫毛,我理解他的智力障碍努力没揍他,发现他的行为就像个三四岁的孩童。
若说是孩子,定时去门口唯一的开口处取餐吃饭已经很乖了,在熟悉我之后他还会分餐给我,我尝试与他交流,他却不肯与我说什么,我只能试着问一些简单的。
“谁打的你?”
“妹妹。”
“打哪里了?”
“这儿。”
人们也许对痴儿都有过误解,大概就是他们在疯言疯语或者词不达意,唐天奇可以准确的把自己受伤的地方指给我,我试着摁压他的脑袋,他疼得咧嘴,蹲到一旁,再不肯让我触碰。
我搞不清具体怎么样的打法能把人打傻,正盘腿坐在床上苦思冥想之际,房门开了。
唐天爱径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都是陌生的面孔,年纪不大,最多也就二十岁的样子,男的眉间有颗痣,方脸厚唇,看着挺憨厚,女人则小巧可爱一些,微侧着身子堵在门口,二人大概是她的保镖。
唐天爱看我醒了却也不与我说什么,而是略过我走到唐天奇身边,毫不客气的扯着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
“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头子对你还不好?”
“哟,这就喊老头子了?”摸不清唐天爱的来意,我看她又要动手,只好靠前,掰开她的手指:“之前他发疯伤人,唐家主本来也对他失望了,为什么偏要赶尽杀绝?”
“你知道什么!”唐天爱怒目圆睁,原本张扬开朗的脸上不满阴郁:“唐天爱死了,已经死了!”
“啊?”我看着眼前的唐天爱,不明就里:“哪天?”
“唐天爱原本被指婚给唐天奇,如果不是岳青蓝出现,她现在应该是少家主夫人,你们为什么偏要把她送回来?”
“姑娘,我不管你是谁,暂且也不问你偷袭囚禁我的原因。”这些放在外面都够她蹲十年大狱了,但若是此刻激怒她,我就要变成孤魂野鬼了。
“怎么,你觉得我怕你?”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唐天爱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捏着药瓶,门口离我近点的女人直接逼过来,我一手接招一手卷被子准备挡药,结果那男人竟然在狭小的屋子扑上来把我死死压住。
灌药的容易程度不亚于给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喂药。
一个个的,是真不把我放眼里啊!
我能想到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对我下手,但是投慢性药之后就要开始担心了。
三人的注意力回到唐天奇身上时,我尝试给他使了个眼色,看他一脸单纯的看向众人,我只好跳到地上一脚踩碎之前被我嫌烦放在地上的不倒翁。
这是能让唐天奇安静的东西,碎了,就不一定了。
清脆的声音不大,唐天爱不悦的皱眉,我这才发现从前她的眉峰不似这样分明。
说来惭愧,我曾经为了学易容研究过女子的妆容,但实际生活中用处不大,便荒废了这课程。
眼前的唐天爱较之从前的,眉毛变粗了,还是有峰谷的小山眉。
闯荡江湖的女子大都喜欢小山眉,而我记得第一次见过的唐天爱,那个用内力为我暖身子的人,是清水一样的淡淡的柳叶细眉。
唐天奇不负所望的哭的很大声,孩子闹起来很难哄,被当成孩子的大人也是。
他不知道唐天爱手里的小瓶子是毒药,抓起来就朝着面前的另一个女子脸上砸。
后面的事我来不及看,只听到女子的惨叫,再有心情关注四周时,已经跑到了唐府外。
得益于从前爱闯荡的识路经验,我之前留了几处记号,在看到徐天勤留下的相似记号后,我一路什么都不想,抄小路跑向茶楼。
徐天勤果然在里面,徐天酬这个点估计跑去太子殿轮值了。
徐天勤看到我先是一惊,而后一改在我父亲面前话少谨慎的样子,滔滔不绝的吐槽:“小侯爷,不是我说啊,你那马太精了,我抓都抓不住啊,那天我看它一身血,手里还提着东西呢就招呼它,它倒是好,闯进店里抢药我垫付了不说,直接把我钱袋子抢了。”
“原来是你的钱啊。”我感慨一下,忽而反应过来:“不对,快跑!”
“去哪?”
“跑!”我懒得和他废话,拿起桌上的剑扯着他的衣领:“唐家出事儿了。”
徐天勤立刻站起,转身就要跑回去。
“咱们回去啊!”我恨铁不成钢的拽住他:“我刚逃出来,你要把我送回去吗!”
“啊?”
“快走!”
“不对,先随我回家!”
“啊?”
徐天勤开始有些摸不到头脑,只是身体上的服从让他没有任何挣扎的随我离开。反应过来后,提议让我先去他家里躲躲。
顾敛这个身份不常用,以至于我躲在徐天勤身后,被他从侧门带进家里时,竟然没人发觉。
“你是说你在旧街闲逛被人抓了?”徐天勤仔细道:“大约什么时辰?”
“傍晚,天没完全黑下去,有雪。”我看徐天勤有些迟疑,解释:“是下雪的雪,这几天哪天有雪?”
“都没有。”
我愣了一下,只好换问题:“今天是二月几日?”
“二月三日。”
“还好没耽误太久,就是昨天的事。”
“可昨天我在外面当差,没见到。”
“不重要,重点是有人出现之后把我弄晕了,醒来我在唐府,身边是唐天奇,看情况是有人在虐待他,那个人理论上说是唐天爱,但是她自称唐天爱已死,我在她脸上的确也看出与唐天爱有区别的部分。”
“你才认识她几天?”徐天勤不可理喻道:“小侯爷,你的病是不是还没好?”
“小爷就没病,你回去把这事儿告诉我爹,让他想办法联系唐峰,唐府上下人员本就少,必要时联系元疆的人。”
“情报网?算了吧。”
“别磨蹭!”
踢走徐天勤,我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他的屋里,挑选了合适的衣服,而后趁夜赶回山寨。
山风袭袭,催着赶路的人莫停留。
屋外烛火通明,屋里阖家欢乐,绕过几户寨里的人家,我颇感欣慰,而我的屋还是自内锁住的,我在到门口之后意识到这件事。
站在门口踌躇之际,屋里的灯忽然亮了。
我以为是心有灵犀,但被苏慕白没好脾气的拽进去的时候才了解道,他昨晚就在这儿了。
“还是你敏锐,我都没敲门。”
“去哪里了?”
苏慕白没有一点由我解释的意思,指指桌上的盒子:“终南山祈福,我帮你请了一只青鸟。”
“那是什么东西?”
我凑过去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玉鸟,巴掌大下,尾翼很大,昂首挺胸的,额上还有一撮毛和类似水滴样的痕迹。
“宫里出门祈福,都会带些小玩意回来,随便拿的。”
“多谢。”我把玉鸟揣怀里,对华丽的包装盒不屑一顾。
天知道拿到宫人面前的东西要贵多少倍,既然是白给的,我当然要收好。
依稀记得苏慕白还是大武的时候没少接济山寨,虽然也是他导致我入不敷出的,至少出手还算大方。
想到大武我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莫名觉得近日很委屈,被人抓走,被岳青蓝识破身份,还有那日奇怪的梦和蛇鸟之间的乱斗。
也许鸟是我的守护神。
这样想着,我握紧怀里的玉鸟。
“姑姑这次待了很长时间,说是在求观音。”
“求观音?”
母亲何时信这些?
“姑姑不知道怎么了,拜的是送子娘娘殿。”
“送子?!”
我忍不住喊出声:“她来真的啊?”
“你知情?”
“母亲觉得你我算是荒废了,想寄希望与下一个。”
苏慕白了然,点头后不忘补充:“若是世袭的侯爵位子没了,我不介意你来我殿里。”他倒是不觉得惊讶?
“世袭的皇位没了我带你。”口无遮拦,我意识到问题中断自己的话时,苏慕白的眸子已经暗了下去。
“其实你的小叔叔们过得也不错,我记得你有很多小叔叔,东西南北的,去哪不行?”
我出声安慰,虽然知道苏慕白近日过得舒服得紧,但是对他内心脆弱的恐惧还是要顾及。
“顾敛,你不用替我想太多。”苏慕白像是在安慰我,轻轻靠在我肩上,面对面感受对方呼吸的时候,是我觉得他最顺眼的时候。
我对苏慕白的抵触只限于日常这些繁琐的事情上,寻常的肢体接触倒是并不讨厌,偶尔被他的呼吸蹭到脖子痒,我偏过头在他额上轻轻亲了一下。
嗯,亲了一下。
这是我和青马和两只鹰隼的习惯动作,我身边没有可以亲昵的人,对靠在我肩上毛茸茸的头的反应也只是个下意识的行为,苏慕白却僵住了。
我看到他耳根泛红,忍不住撇过头。
人总在放松的时候肆意妄为。
苏慕白心情像是好了许多,随意的坐到我身边,扯过我和他在客厅的位置并坐,两个人也不说话。
良久,还是屋外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静。
“寨主,睡了吗?”
是李泉的声音。
“睡了。”我没好气的搭话:“什么事?”
“唐府派人寻你。”
“说我不在。”
“说过了。”
李泉这次倒是机灵,知道我最近忙,直接推走了唐府来寻我的人,唐天爱八成还有点事想和我聊聊,盛情难却嘛。
我无奈的笑笑,苏慕白像是察觉到我的不愉快,模仿着我的声音放李泉进屋,在我抗议前躲进了内室。
李泉没见过我穿家中常服的样子,彼时我束着长发穿着布料一看就很贵的窄袖藏蓝的衣裳,对他的注视表示理解。
是啊,我的模样还是很英俊的。
李泉愣了半晌,傻傻的说:“寨主,你刮胡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