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尘的后颈被黑影投下的阴影裹住,像浸在冰水里。
吴悦掌心的警徽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两人却谁都没松开紧扣的手——那温度像根烧红的铁钎,扎进骨髓里,烫得人清醒。
\"看它的躯干。\"顾尘的声音压得很低,喉结在阴影里滚动,\"那些黑线不是实体。\"
吴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黑影升到二十米高时,轮廓终于在血光中显形:无数根细如发丝的黑丝纠缠成巨蟒般的躯体,每根丝线都在渗出暗紫色的雾气,像活物般蠕动。
最诡异的是它的头颅,本该是面部的位置翻涌着粘稠的黑浆,唯独有两点红光,像被人强行按进沥青里的火炭,每隔三秒就剧烈闪烁一次。
\"红光闪的时候。\"顾尘指节抵着额头,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他高速思考时的习惯,\"地面的血纹会跟着震颤。
上回在纺织厂鬼楼,那个被怨气凝成的'茧',核心处的鬼火也是这样的频率。\"
吴悦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警徽边缘。
三天前他们在废弃纺织厂追一个虐杀流浪猫的凶手,最后在地下室发现个用猫骨摆成的困灵阵,阵眼那团鬼火就是每三秒爆亮一次。
当时顾尘用朱砂笔戳破鬼火,整个\"茧\"立刻散成黑雾。
\"你是说......\"
\"眼睛。\"顾尘的指尖在虚空中点了点,\"那两团红光是这东西的命门。\"
黑影的嘶吼突然拔高,震得废墟里的碎砖簌簌往下掉。
青铜面具人站在黑影头顶,黑色大氅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举起的右手缓缓攥成拳——那动作像根指挥棒,黑影的躯干瞬间绷直,所有黑丝突然倒卷着抽向地面,在两人脚边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走!\"顾尘拽着吴悦往右侧的断墙跑。
他记得半小时前勘查现场时,这片废墟有处坍塌的楼梯井,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通过,或许能限制黑影的活动。
吴悦的战术靴碾过带刺的钢筋,后背能清晰感觉到黑丝擦过的寒意。
她反手抽出腰间的配枪,对着黑影的头颅连开三枪——子弹钻进黑丝里,像石沉大海,只激得那些丝线愤怒地扭曲,却连个缺口都没撕开。
\"引它进楼梯井!\"顾尘的声音混着砖石崩裂声撞进她耳朵。
吴悦咬着牙拐过半面残墙,故意踩断一截生锈的脚手架。
金属断裂的脆响果然奏效,黑影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嚎,庞大的躯体强行挤过断墙,无数黑丝擦着墙面,在水泥上刮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就是现在!\"
顾尘早猫在楼梯井的阴影里。
他手里攥着块从废墟里捡的碎瓷片——边缘锋利如刀,表面还沾着暗红的血,不知是之前案件受害者的,还是这怪物的\"养料\"。
他盯着黑影头颅上的红光,等那两点火炭第三次爆亮时,猛地跃起,瓷片朝着左侧的红点全力掷出。
\"噗!\"
像是扎破了泡在油里的气球。
黑丝组成的头颅突然炸开个拳头大的缺口,暗红的液体(或者说某种粘稠的能量)喷溅出来,沾到断墙上立刻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洞。
黑影发出足以震碎耳膜的尖叫,整个躯体疯狂摆动,撞得楼梯井的水泥板纷纷坠落。
\"顾尘!\"吴悦扑过去拽住他的手腕,两人滚进旁边的瓦砾堆。
头顶落下的预制板\"轰\"地砸在他们刚才的位置,碎渣子劈头盖脸砸下来,吴悦用后背护着顾尘的头,直到尘埃落定才敢睁眼。
但他们没机会松口气。
黑影的头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那些黑丝像有生命般互相缠绕,刚才被击穿的缺口里,两团红光比之前更亮了,甚至隐隐透出些妖异的紫。
\"它在吸收怨气。\"顾尘抹了把脸上的血——不知是被碎瓷划的还是被瓦砾砸的,\"刚才那下只是激怒了它。\"
话音未落,黑影的尾部突然扫过来。
吴悦反应极快地翻滚,却还是被扫中左肩,整个人撞在断墙上,警徽\"当啷\"掉在地上。
顾尘扑过去捡,却见那些黑丝像蛇群般游过来,瞬间缠住他的脚踝。
\"别用蛮力!\"顾尘大喊着抽出随身的瑞士军刀,刀锋刚割到黑丝,就传来类似割橡胶的滞涩感。
更恐怖的是,被割断的黑丝立刻渗出紫雾,顺着刀面往他手上钻,皮肤接触的地方瞬间鼓起一串水疱。
吴悦咬着牙爬起来,抄起块半人高的水泥块砸向缠在顾尘腿上的黑丝。\"咔嚓\"一声,水泥块碎成齑粉,黑丝却只是晃了晃,缠得更紧了。
顾尘感觉脚踝的骨头在发出呻吟,冷汗顺着下巴砸在地上,和吴悦警徽上的血光交叠——那枚警徽不知何时开始散发微光,像颗被激活的夜明珠。
\"警徽!\"顾尘突然盯着地面。
吴悦的警徽正压在血光组成的巨口中央,原本扭曲的血纹此刻竟顺着警徽的边缘流动,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重组。
\"捡起来!\"他吼道,\"快捡——\"
一道刺目的金光突然从地底窜出。
那光来得毫无征兆,像把金色的剑劈开了阴云。
顾尘本能地闭眼,再睁眼时,黑影的躯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那些纠缠的黑丝像被火烤的蛛丝,滋滋作响着化为灰烬。
青铜面具人发出尖叫,试图从黑影头顶跃下,却被金光追上,整个人像被按进熔炉的蜡像,瞬间融化成一滩黑水。
\"这......\"吴悦踉跄着扶住断墙,声音发颤。
金光的源头在废墟深处。
顾尘捡回她的警徽,发现那枚金属徽章此刻正泛着温润的光,和地底升起的金光同频共振。
他们顺着光找过去,在坍塌的水泥板下,露出半尊青铜鼎的边缘——鼎身刻满奇异的纹路,其中一道纹路里,正缓缓爬出个身影。
那是个穿青灰色道袍的男人。
他背对着他们,发间扎着褪色的红绳,道袍上沾着斑驳的泥点,却挡不住周身散发出的清冽气息。
他抬手轻挥,残余的黑丝立刻灰飞烟灭,然后转身——
顾尘和吴悦同时屏住呼吸。
男人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浸在月光里的寒玉。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吴悦掌心的警徽上,唇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
\"你们比传闻中更能折腾。\"他的声音像山涧流水,带着点陈旧的回响,\"不过......\"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警笛声打断。
远处传来同事的呼喊,吴悦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
等她再抬头,那男人已经不见了,只剩那半尊青铜鼎还在散发微光,鼎身上的纹路,竟和地面血光组成的巨口如出一辙。
顾尘捏了捏吴悦的手。
她的警徽不知何时凉了下来,却在两人掌心烙下枚淡金色的印记。
废墟外,同事的手电筒光越来越近,而他们望着青铜鼎的方向,喉咙像塞了团棉花——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谁?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尊青铜鼎,和他们追查了半年的\"冥门\"案件,又有什么关联?
风再次吹起,卷着未散的金芒,掠过两人发梢。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底,那半尊青铜鼎下,一道更古老的纹路正缓缓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