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长公主郑重其事朝自己叩首，皇后不由惊讶地张开嘴。
虽说她身为国母，受得起万姓朝拜，可皇姐是母后膝下所剩的最后一点血脉，身份尊贵不说，更是得陛下尊崇。
陛下登基之时，便已经下旨明言，许了她见君不拜的权力。
这么多年了，也就登基大典上，皇姐遥遥对自己行过一回大礼。这是第二回，大晟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朝自己跪地稽首。
“皇姐……”
她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好，便听得长公主高声，“灵朝叩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
皇帝震惊，灵朝是皇姐的名字，可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年，哪怕在自己面前，她都只称本宫，如今竟用名字谦称，可见是真的感激皇后。
帝后二人诧异对视一眼，随即皇后率先弯下腰去扶长公主的手臂。
“这可如何使得，我阻了陛下惩治萧大姑娘，皇姐却为何言谢……”
“谢娘娘救华臻一命，”长公主的声音低哑破碎，抬起头来眼里已经噙满了泪，“她是……是我很重要的故人的孩子，若她今日出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皇后将她扶起，柔声道：“是那孩子自己救了自己，她心性坚韧，那种情况之下都能将人击倒。”
高嬷嬷呈出证据说萧华臻私通之时，她便觉得不对，若真是私通，情郎何以死得那样惨烈？何况昔英堂祭案之上还残留着挣扎搏斗的痕迹。
她当即让人审问高嬷嬷，高嬷嬷不肯透露，她便找到了引萧华臻离开昭德殿的小宫女，宫女受了刑罚便全都交代了。
若非萧华臻那样的重伤之下，竟还能奋起抵抗，这只怕当真会成一个死局。
可即便事情水落石出，奈何皇帝不许任何人踏足昔英堂，当时一怒之下是要将人处死灭口的，她也是极力劝慰，才给那姑娘换了一线生机。
“何况，前些时候忠勤伯夫人曾入宫拜见，想求我做主，为她的次子和萧家大姑娘赐一桩姻缘。”
皇后叹了口气，认真看着长公主，“她都有伯府公子这样高贵的倾慕者，又怎会密会一个邋遢不堪、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
长公主眸光微动。
忠勤伯夫人与皇后是姑侄，二人都是丛氏女。
忠勤伯谢家算得上诸多权贵之中的高门，可谢二身体并不好……
不止谢二，华臻那样好，日后定会有其他不长眼的纨绔生出濡慕之心，个个都想求娶，可怎么办。
华臻到底是萧家女，就算有她护着，难保萧家的虎狼不会仗着尊长的名头将她囫囵个卖了。
萧文慎不提，便说那萧老太太，也不是个好的。
她突然出声，“本宫想求皇帝一个恩典。”
说是求，但人站得笔直，言语之间简直就是直接索要。
今日这账可还没算完呢，她怎的就如此理直气壮？！
但这才像他皇姐嘛。
皇帝气笑了，这一笑又彻底乐起来，摆了摆手，“皇姐直说。”
“本宫欲收华臻为义女，请皇帝下旨封她郡主，至于名号……”
她略微思索，便脱口而出，“昭明。”
日升月恒，当年他们三人曾约定，往后有了孩子，便都取昭字为名。
皇帝惊得一时半会儿反应不上来，便听长公主又开口，“还有，既是郡主，往后婚嫁便不由萧家做主，要么全凭她自己喜好，要么由皇家说了算，这一点陛下旨意里也要说明。”
“……”你都安排好了，你还跟我说做什么？要不我的玉玺借你用用，你自个儿拟旨？
皇帝再次气笑了，甚至气得翻了个白眼。
还是皇后捏了捏他的掌心，示意他注意一下该有的威仪，他这才沉下脸。
“朕先不与你计较你让人在昔英堂肆意妄为的事情，但你即便是有心补过，也不必矫枉过正吧？”
“皇姐多年前捡了个昭阳，说她一颦一笑间颇有故人之姿，朕许你收养，亦加封了郡主，现如今你又收养一个？还是萧文慎的女……”
“她不是萧文慎的女儿。”
长公主抬眸，与皇帝视线相接，目光中溢出哀切之色，“她是文景阿兄的女儿。”
萧华臻在都督府养伤的事情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倒不是谁有心传扬开，只是那日厉钧行冒着大雨，还不经禀报就将人强行从行宫带出来，简直是把行宫当后花园逛，所以回头便被皇帝罚了几杖。
再加上狩猎大会如期举行，皇亲贵戚、勋爵贵眷这段时日一窝蜂都聚在凤栖山，茶余饭后，三人成虎，传得便愈发离谱。
有说厉钧行强掳侍骑，胆子大到跟皇家抢人的，有说萧大姑娘在行宫行差踏错，厉都督英雄救美的，总之都很离谱。
但传来传去，萧文慎得到消息的时候天都塌了。
他只知道不仅厉钧行救下了萧华臻，甚至连长公主都不再执意要弄死萧华臻，他几次去公主府拜谒，次次都被拒之门外。
萧文慎越想越心惊，怕长公主已经发觉了萧华臻身世的端倪。
情急之下，他决意向自己追随多年的那位贵人求援。
他从前不敢把萧华臻的事情告知贵人，一是他在贵人面前没有那么大的脸面，不敢奢想他能替自己出面解决难题。
二是贵人十分忌惮萧文景，如果被知道他养了萧文景的女儿这么多年，那自己只怕也讨不得好。
但今时不同往日，贵人大事一日未成，长公主就一日能轻易捏死自己。
他要活！所以萧华臻这个麻烦必须得死！
可要如何牵动贵人出面为他解决这个麻烦……
萧文慎润了润笔，在最末行写上，“得知萧华臻手中握有旧事铁证，如今已向英敏示好，臣下惶恐之至”。
萧华臻每日都是吃了睡睡了吃，许攸之告诉她这毒得清心静气慢慢拔除，她便乖巧喝药，厉钧行也吩咐了，都督府拒不见客。
她有好几次想找厉钧行问清行宫之事的缘由，毕竟长公主与厉钧行关系匪浅，他定然知道什么，可狩猎大会一开始，厉钧行便没空回都督府。
一头雾水又成日无聊的感觉着实很不好受。
好在厉钧行把簪春和芯蕊带回了都督府，有这两人陪着说话，她也终于不会成日只能自己胡思乱想。
养伤拔毒的第三日，有小厮闯入枕珠楼。
“姑娘，都督吩咐概不见客，我等都是知道的，可今日来的这位……”
小厮焦急又惶恐，“这位不是我等这种卑贱身份可以拒绝的，奴才已经让人去给都督传信，但贵人就在门前等着，奴才大胆，还请姑娘替我等先拿个主意。”
萧华臻心猛地一跳，贵人，都督府的人都不敢轻易拒绝的贵人？
不会长公主一计不成，又要来索命吧？！
“……是谁？”
“是端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