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一两,一年可就十二两银。
这待遇无论放在哪里,都很可观了。
然当着村长的面,陈青山并未直接应下,反说要考虑两日。
考虑考虑,就考虑到了今天。
他笑道:“娘,您别担心,儿如今不也收了两个弟子。”
陈母却愈发忧虑。
“你不去村学教书,可是担心娘一人在家之故?”
陈青山摇首:“娘别多虑,儿不去学堂只是因为儿子觉得眼下这样更好一些。”
“授书不在徒多,但贵精熟。”
“儿如今也是第一次做人夫子,经验不足,能将眼下冬生秋生教好,不误人子弟已是大幸。”
“且授徒少了,儿也能分些精力钻研书道。”
“所谓学海无涯,儿也自当效仿先贤,活到老学到老。”
听得这一席话,陈母虽心头遗憾,到底也跟着想通了些。
“儿这般说的话,娘倒是懂了,以后也不再劝你了。”
陈青山眼含笑意,伺候母亲用完早食又去给对方熬了汤药,再照顾对方用下汤药,陪着聊了会话,老人家便开始有些精神不济昏昏欲睡起来。
待伺候对方安稳睡下,这才收拾好一切回了书房。
冬日里的书房并无火炕,宋家兄弟俩来读书的时候会生一盆炭火,而今俩学子都休了沐,他自己一人时则很少烧炭。
敞着大开的木门窗,通红的手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目光落下就再没抬起。
窗外素裹银装,空气中荡漾着被风扬起的透明晶体,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点点星光。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陈家的大门白日都是敞开来的,在宋小麦一家抵达时,恰好就将窗内面容清癯的夫子看进了眼中。
“先生!”
虽才做了几月师徒,陈青山已在宋家兄弟俩心里有了一席重中之地。
俩人手里提着满满物品,刚踏进院内就已忍不住高声唤出。
正看的入神的陈青山,听到院外动静时,冷不丁的恍惚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幻听,结果下意识看向窗外,便瞧见了喜气洋洋的一家人。
眸中暗淡神光骤然亮起。
宋小麦搀着王氏,带着好奇打量的五弟跟在二哥三哥身后笑盈盈的步入院内。
很快,一行人便瞧见陈青山满目欣喜的迎了过来。
“你们怎来了!”
“先生新年好!”
宋家兄弟俩放下手中物品,先朝先生作了一揖,宋秋生喜盈盈的回:“给先生拜年岂不理所应当!”
扫了一眼性子格外活跃的弟子,陈青山笑着摇摇头,目光随即落在兄弟俩身后的王氏身上。
王氏甫一接触到他的视线,便屈身行礼:“民妇王氏,见过先生,我是冬生秋生的母亲。”
“前些日子因身染恶疾无法亲自前来拜谢先生,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眼前妇人虽一身农家打扮,却不见寻常村妇的泼辣市井气,言行颇为得体。
陈青山面上不显,心里还是多了几分喜色。
自己一双徒儿能有一位端庄自持,有礼有节的母亲,对二人来说亦是助力。
两人差了近十岁的年纪,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但一个是俩孩子母亲,一个是俩孩子先生,也算同辈,还是要避讳一些。
陈青山移开目光,微微垂首:“夫人客气了。”
“青山——,家里可是来客了?”
听到屋外响动的陈母醒了来,疑惑间忍不住提声问了句,不待陈青山回话,便见屋帘一开,一抹鹅黄小影似春天一抹雏菊,就那么蹦蹦跳跳的闯了来。
“丫头!怎么是你?”
正收拾炕头的老人动作一停,又惊又喜。
“陈阿奶,怎么就不能是我了呢!”
宋小麦眨着一双灵动眼眸,似林中小鹿,眉欢眼笑。
“嗨呀~你这丫头!”
老人大喜,忙热情拉过丫头冰凉小手,怜中含忧的问:“这么远的路,冷坏了吧?”
宋小麦笑着摇头,偏过小脑袋瓜神采飞扬的说:“今日无风,倒也不觉着冷,且路上白皑皑的,还很是好看呢!”
“一路赏着雪景,还没觉着累就到了!”
要不是在这村里生活了有些年头,换个人就要真信了这话去。
陈母拍拍丫头小手,好笑道“明明冷的让人打颤的天儿,你这丫头一张嘴,倒成了什么人间仙境了!”
不过人家专程来给自家拜年,不畏风雪,老人心里自然熨帖,正欲开口说什么,门帘又撩了开。
这次,便见自己儿子带着两个弟子还有一面容清秀的妇人和一个长得异常白净漂亮的男娃走了进来。
“陈阿奶,新年好!”
“好!好!”
宋家兄弟俩齐齐拜年声惹得满心雀跃的老人连连道好。
自搬来李家村,每年年时,都是在儿子陪伴下清冷度过,她都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在这大年里听到如此热闹的拜年声了。
一时间,激动得老泪纵横。
老人家抬起布满褶皱的手,擦了擦眼角欣喜的泪。
眼看老人这般,所有人及时隐下心底酸涩。
来时就发现,整个李家村红彤彤一片,到处都是一派迎新之景。
独独陈家,往日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
甚至因为在这样特殊的节气里没有任何变化,显得越发冷清孤寂。
王氏适宜上前,笑着做了下自我介绍,在老人家万分惊喜中,热情拉过老人的手聊了起来。
陈母感叹:“不错不错,原先只听孩子几个说你身子有恙,如今看着倒是痊愈了!”
王氏笑着点头:“这事还多亏了几个孩子...”说着,便将家里些事挑挑拣拣说了起来。
常年没人作伴扯闲天的老人家,顿时就被对方的话吸引了去。
兄妹几个见状,纷纷抿嘴一笑。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陈青山,心头却只有对老母亲的无尽亏欠。
瞥见故作愉悦实则满眼愧疚的先生,宋小麦朝一旁傻乐的兄弟俩使了使眼色,俩人一愣之下瞬间明了。
兄弟俩当即寻了个课业问题转移了夫子注意力,随后将其带去了书房。
这边,宋小麦则带着小五弟来了厨房。
望着躺在橱柜中的那碗焦糊烙饼,宋小麦心头叹了一叹又一叹。
眼下真是应了那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家更有一家的难。
瞧瞧这一老一中过的日子,真就是凑合一顿是一顿来着。
怪不得当初自个问二哥三哥伙食时,兄弟俩都一言难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