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十二天,越围这徐荣心里就越慌,越没有底。
城下该骂的也骂了,劝降信也射了,可城内迟迟不见动静。
派去各地取步卒与粮草的队伍也迟迟不见踪影,这一切静得他心里发慌,发凉,总感觉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看着帐内的诸将,他冷着脸问道,“都说说吧,汝等可有破城良策?”
诸将全都面面相觑,显然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华雄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骂道,“这刘备小儿如缩头王八一般,真是太能忍了,我们的人接连骂了他十几天,极尽折辱之能事,可这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夜晚城楼上灯火通明,岗哨林立,比白天还夸张,我与一些兄弟还想用绳子与飞爪爬上城去。”
“结果还没有接近,就是各种滚石擂木,飞矢弩箭,金汁浇头。”
“这还怎么打,那家伙躲在龟壳里不出来,去取粮食、步卒,与打造云梯和投石车的工匠迟迟不来,吾等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听着华雄的抱怨,其余诸将也开始纷纷附和,话里话外的意思也都差不多,劝降无效,城里的人一条心跟着刘备共生死,他们只能干等,真没什么好办法。
其实这些事徐荣又何尝不明白,这要换作往日,他是不会说这些废话的。
可一来身边有太多眼睛,他得告诉这些勇武有余,智谋不足的董氏族人,非他徐某人与众将不尽心,实在是刘备过于难缠。
二来此次来得仓促,携带的口粮即将耗尽,原本是打算在颍阴就地补给的。
可是狡猾的刘备实行了坚壁清野之策,让他们在野外打不得草谷,掠不得粮食,已有饥馑之忧。
这事得给所有人挑明,若无粮草,军心不战自溃。
就当徐荣准备将话题往粮草上引之时,一个满身血污的士兵,踉踉跄跄地闯进了营帐。
“报……报……报将军,我们遭遇埋伏,全军覆没,唯有小人冒死杀了出来。”
徐荣瞳孔微缩,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可身为老将的他很快的压下了心中的惊惶,冷冷地看着这个满身血污的士兵。
“你是谁人的部下?”
跪在地上的士兵因为疼痛而不断发抖,断断续续的回了句。
“华……,华校尉。”
华雄见到徐荣朝自己看来,立马扭头去看他的亲兵,后者立刻上前查看,先是看了看士兵的脸,又勘验了其身上的木牌,在低声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朝着徐荣以及华雄分别行了一礼。
“确认无误,是我们的人。”
徐荣挥手让此人退下,“你继续说,你们是遭了谁的埋伏,在哪里中埋伏的?”
“启……启禀将军,小人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为首是个赤面长髯的汉子,其人勇不可当,一柄马槊使得虎虎生威,其槊下竟无一合之敌。”
“我们一行百骑,是从临颍的路上返回之时遇袭的。”
徐荣眉头紧皱,“看样子是关羽了,他竟到了颍川,带了多少人?还有你们取的那些步卒与物资呢,全都被劫了?”
士兵苦涩的笑了笑,“小人根本就没能入得了临颍城,周边几乎与这里一样,那些百姓全都躲进城里了。”
“城上的人喊话,已经有穿着我军士兵衣服的骑兵劫掠过他们了。”
“因为真假难辨,故而不敢给我们开门。之后不论属下如何分说,城里的人都不再搭理我们,只能无奈返程。”
“回来路上经过一处密林时,那个赤脸……,关羽就带着人杀了出来,人马约有百骑。”
听到这里,徐荣已经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浑水摸鱼之策,他们中计了。
关羽的兵马绝不止百骑这么多,能让去周围各县的数百骑兵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没有数千人马,徐荣是不信的。
为什么原本在九江的关羽会出现在临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一时不察,入了人家的罗网,陷入了十面埋伏的绝地之中。
徐荣以他项上人头保证,别说是颍川,就算是整个豫州,也没有人会帮助他们。
那八百副西凉兵制式的新甲,就是害得他们走投无路的罪魁祸首。
贾诩这人,贾诩这人!当真是毒,当真该杀!
心里已经开始发毛的徐荣,突然想起来曾经那则在洛阳盛传的谶语,就是贾诩献策传的。
进入洛阳之后,这人就开始深居简出,时常病痛缠身。
不久前病又突然好了,还一反常态的毛遂自荐,说是要来豫州征召名士。
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此时的徐荣又如何不明白,这贾诩恐怕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计划着脱离自家主公,前来投效刘备了。
之前以为,这八百副甲就是人家送给新主的礼物。
如今想来,这恐怕才是连环毒计中的第一环。
这第二环,就是浑水摸鱼之策了。想必刘备的人马,正在用这八百副甲疯狂在颍川,乃至整个豫州劫掠,脏水是一盆又一盆往他们身上泼。
攻守易形,原来被包围的,不是颖阴城里的刘备,而是他们这一万五千余铁骑。
真是好大的手笔,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要是不知道关羽已经来此,他必会中此贼奸计,将这一万五千人葬送在这城下。
想明白之后,徐荣看向那个伏在地上的士兵道。
“辛苦,来人,带他下去休息。”
等那个报信的士兵被送出去之后,徐荣看了一眼帐中的诸将,把之前猜测的全都说了,立马就引起了众将的惊慌。
徐荣抬手压下众将的议论,神情严肃的开口道。
“贾诩狡诈多谋,刘大耳文武兼备,又有统兵之能,出山以来,几乎从无败绩。”
“他们不是轻易就能战胜的,若无充足准备,妥善布置,恐有倾覆之危。”
“非是徐某有怯战之心,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对方手里。”
“你们也看到了,城里的人铁了心要与刘备共进退,这么多天射进去的劝降信也没个动静,要拿下这座城池,非得有攻城器械,且经历一番血战不可。”
“坚城不可破,外面又有游骑断我后路,截我粮草,欲让我们因缺粮而不战自溃。”
“此时军中的粮草告急,我们再不撤离,就没有机会了啊。”
听了徐荣的这番话之后,那些董氏将领皆表示愿意撤退,回去后会如实禀明,绝不让徐荣担责,这场军议就这样很快结束,并将撤离的命令传达给了各个方向的营地。
当天夜里,西凉兵马裹着马蹄,绑着马嘴,丢掉了一切辎重,轻装离开了营地。
他们没有选择从前往阳翟的官道离开,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朝着许县的方向疾驰,意图从其它方向离开颍川,兜个大圈子回洛阳。
就在西凉兵离开的半个时辰之后,刘裕带人摸黑进了兵营,确认了里面已经人去营空的事实。
里面的火光,只不过是绑在木桩上的火把而已,哪还有什么人。
刘裕挠了挠头,没忍住的叹了一声,“俺的个天爷啊,贾先生与郭先生也太神了吧,竟然这般料事如神。”
等消息传回城里之后,坐在城上闭目养神的刘备仰天长笑,随后拔出宝剑乘风起舞,嘴里唱着那首杀人歌,一旁的贾诩与郭嘉,则是在给他们的主公弹琴作和。
弹得曲子,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杀伐之曲,名为【广陵散】,也叫做【聂政刺韩傀曲】。
杀伐之音渐起,那群可怜的西凉兵,终于落入了贾诩与郭嘉联手为他们设下的杀局之中。
这一计,也是这连环计的第三环与第四环,叫做【惊弓之鸟,十面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