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飞即将离开乌金部的时候,十几个汉家女子跑出来跪在马前,一名年龄大点的妇人低着头,双手高举一面绣着\"燕云\"二字的素布旗。
张飞出列问道,“你们这是在作甚,何故挡道,如有冤屈,可尽数讲来,俺替你们做主,如果没有,还请速速离去。”
这名妇人这才敢抬头偷瞄张飞一眼,“将军万安,民女无名氏,跟着夫家姓邹,青州平原人,此次阻挡,非为其它,而是特来献礼。”
张飞给亲兵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下马接过妇人手中的素布旗,然后展开让马上的袍泽能够看清是什么东西。
“燕云?这是你做的旗子?”
“还有,都说了别喊俺将军,称呼张军侯即可。”
妇人再次叩首,“民女晓得了,张军侯安。此旗乃民女联合这些被救的女子,拆了被乌桓人扯破的衣裳,用冻僵的手指捻着麻线,用偷偷藏起来准备自尽的绣花针绣的。”
张飞看着在风中猎猎作响,肃然起敬,立即下马搀扶此女。
“无名……,邹氏,你这礼物很好,俺张飞,张翼德收下了,其她人也起来吧,以后谁敢欺负你们,就报俺,或者燕云铁骑的名号。”
“来人,看赏,把你们身上带的铜钱都给老子掏出来,再留下处理好的牛羊肉各十扇。”
妇人当即又跪在了地上,剩下的十几人也一样。
“哎哎哎,咋又跪了,别瞎拜俺老张,会折寿的。”
“张军侯,别人愿意在这里等候救援,被遣送回家,我等却不愿,只愿跟着军侯在军中效力,浆补缝洗衣物,伺候贵人洗漱,更衣,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好报答你们的恩情。”
看到张飞有些为难,妇人继续开口,“我等家人老小皆死在兵灾之中,回故乡也是孤苦无依,无所依靠,不知道哪天会死,求军侯开恩。”
一旁的十几名女子齐声道,“求军侯开恩。”
担心坏了名声的张飞正想拒绝,可看着跪着的妇人残破的衣衫,冻着通红的脸蛋、双手、双脚、赤着的双脚,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
“这事只能俺兄长,这支骑兵的主帅定夺,但我可以带着你们去见他。”
“是否可以留在军中,要等他来裁决。”
“现在,上马,启程。我说你们都是死人么,来几个人给这些女子找件御寒的衣服披上,再将她们抱上马一起带走,路上都记得给老子规矩点,不然蒯越的下场你们可看到了。”
说完之后张飞将身上狐裘大氅解下,披在邹氏的身上,看她想推辞,就不高兴的说了句。
“别惹俺老张生气,给你就拿着,不要就丢掉。”
“也别多想,俺们没有白拿别人东西的习惯,这支燕云铁骑正缺个旗子,就当和你换了。”
看着转身上马离开的张飞,邹氏紧紧的用狐裘裹着身体,一时间竟看痴了。
等再次回过神来,她就已经被人扶起,并再次带到了张飞的马前。
张飞怒目看着亲兵,“张甲,你他娘的到底来干啥,出发在即,别再给俺搞事了。”
名为张甲的亲兵缩了缩脖子,讪讪的笑了笑,“爷,这也不能怪我啊,兄弟们都不愿意载这邹氏,我看她老偷偷瞅您,不如还是您亲自带吧。”
说完一溜烟儿的跑了,让张飞的马鞭劈在了空中,惹得其他人想笑而不敢笑。
“张甲!你这鸟蛋敢取笑老子,看中途休息时,我不揍扁你。”
张甲躲在人堆里喊道,“爷,张甲领揍,您快出发吧,兄弟们都快睡着了。”
无语的张飞看了一眼瑟缩着脖子的邹氏,轻叹一声,就单臂一提,将她轻轻捞到了马背上,放在自己身后,看到坐下炭球儿喷着响鼻,似乎是不愿意陌生人骑它,就摸了摸马头安抚道。
“加料,加料,路上给你吃肉,别闹脾气。”
炭球儿这才停止扭动身子,满意的打了响鼻。
“将大氅系好,路上风大,如果怕冷,允你抱在俺的腰上。”
“驾。”张飞空甩了一下马鞭,炭球儿长嘶一声,就开始撒欢跑了起来,钉着的铁鞋在地面上踩出好听的踏踏声,随后身后响起一片同样的声音,让从未听过的邹氏小声喃喃自语道,“燕云铁骑,金戈铁马之音。”
中途休息了一次,一天半后,张飞部终于见到了大部队,此时的关羽已经归队,见张飞马上带着个女人,不由得有些讶然。
“翼德,军纪你可是晓得的,莫要犯浑,教大哥难做。”
张飞迅速跳下马,将缰绳交给一旁等候的亲兵,“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帐内一叙。”说完转身吼道,“你们他娘的莫要乱嚼舌根,这些女子都是些身世清白,家中遭了大祸的可怜人。”
“此次她们是为了报答被救恩情,特地前来军中献礼的,谁要敢苛待欺负她们,仔细你们身上的皮。”
张飞的大嗓门立即惊动了在营帐中小憩的刘备,时值酉时一刻,天还没有黑透。
被吵醒的刘备披着黑色裘衣,慢步走了出来,“是翼德回来了么,何故高声喧哗。”
陈二虎与黑娃神情诡异,憋着笑说道,“三哥想媳妇了,这是带了十几个婆姨回来。”
“二虎哥说的对,俺也是这么想的。”
张飞气得哇哇怪叫,就朝着两人冲了过去,看着打闹在一起的三人,刘备无语的轻叹一声,“别闹了,进来说话。”
片刻之后,知晓了一切的刘备拍着桌子说道,“翼德打得好。”
只见他摩挲着剑柄上的夔纹,声音轻得像在说给夜风听,“当年皇甫将军平黄巾,破城后纵兵三日。你猜后来百姓在废墟里刨出多少女尸?”
接着刘备一拳将一张方形矮脚木桌打穿,语气肃然的说道,“我们要建的,可不是这样的军队。”
将此事通告全军,蒯越已受罚十鞭,算他此次破贼有功,原本要砍的那颗人头权且记下,回来休养好后再吃十军棍,要让所有人都引以为戒,勿要再触犯军纪。否则,定斩不饶。
关羽、张飞、陈二虎、王二牛、黑娃、童渊、赵云等大小军官皆数抱拳应和。
“至于那些可怜的女子么,念在她们献旗有功,就收下她们,再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给她们干。”
“不过还是那句话,要是你们真看上其中哪个,征得人家女子同意的前提下,可来寻我给你们保媒,成就一段良缘。”
“其它乱七八糟的事,就他娘的别再出现了,回去后记得一级级传下去。”
见众人再次应声,刘备这才将一份由方源用毛笔画的简易地图铺开,用刀子扎在两块立着的木头上固定好,扭头给诸将讲解接下来的作战方略。
“让你们带人头回来,也不全然是泄愤,威慑,正是要用在此时。”
“我不担心此战的胜负,而是在考虑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打赢。”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是没有选择之下的无奈之举。”
“眼下敌在明,我在暗,再打成这样,还不教天下英雄耻笑?”
“故而我与方老商量再三,终于定下了这围三阙一之计。”
“好在我们这次带的步卒够多,加上你们一人三骑,带回的那一千马匹,正好可让我方多出一千骑兵,虽然这些人的骑术尚未纯熟,可敌人不知道啊。”
“到时翼德挑着朵阿与铁勒的人头,我们的人再将那一个个人头用绳子挂在马上,定能将他们骇没了三魂七魄,只能仓惶逃窜。”
“这股流寇为祸时日不短,此次不能再让他们脱身,三五十人的斩获都算不得大胜。”
“我要砍了他们上千骑所有人的人头,再去一趟辽东,屠了丘力居部,才能给陛下,才能刘使君,给其它州府受害枉死的百姓们一个交代。”
说完刘备指着地图上石门城东边的方向,“这个口子,就是我提前给他们留下的,童师、云长、子龙、二虎、二牛、黑娃,你们带着我们的五百精锐,给我埋伏在附近,务必全歼他们,勿要让一骑走脱。”
众人纷纷应是,黑娃悄悄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赵云,“新来的小白脸,明天别给俺们丢人啊,别第一次上战场就腿软。”
赵云怒目而视,“明天不杀二十骑以上,吾这颗人头送给你当球踢。”
刘备当即冲到黑娃身边,提起他的耳朵就开始训,“咋又是你在作怪呢,赶紧去方老那录下军功滚蛋,我看见你就头疼。”
“大哥,大哥,轻点,耳朵快掉了。”黑娃一边惨叫,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两袋耳朵,“要不您拽这个玩玩,都是新鲜的胡人左耳,拿去当下酒菜也不错来着。”
刘备干呕一声,随后脱下布鞋,开始在营帐里追着黑娃揍,众人都在旁边拍手叫好,气氛一时就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