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孙刑者有气无力地开口,声音透着一股子懒劲。
“咱们走了多久了?”
玄奘头也不回。
“一个时辰。”
“还要走多久?”
“走到天黑。”
孙刑者叹了口气,整只猴都垮了下来。
“好累。我想歇歇。”
玄奘脚步不停,声音平淡。
“可以。为师可以帮你永远歇着。”
孙刑者立刻闭上了嘴。
云逍在后面听得直摇头。
这师父,聊天鬼才。
一开口就能把天聊死。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一个破败的凉亭。
玄奘总算停下了脚步。
“歇会儿。”
孙刑者如蒙大赦,一屁股坐到地上,靠着亭柱,闭上眼就开始打盹。
金大强则像个忠诚的卫士,站在云逍身边,一动不动。
玄奘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兽皮地图,摊在石桌上。
地图画得极其潦草,山川河流,全靠想象。
他研究了半天,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云逍。
那眼神,充满了理所当然。
“大徒弟。”
“嗯?”云逍应了一声。
“你来。”玄奘指着地图,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来自未来,见多识广。”
“给为师,指条明路。”
孙刑者眼皮动了动,没睁开,嘴角却撇了撇。
好家伙,连看地图这种事都甩锅给徒弟。
这师父,能处。
云逍倒也不推辞。
他走上前,低头看向那张地图。
地图上的地名,大多古老而陌生。
但他的目光,很快被一个熟悉的名字吸引。
高老庄。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海深处的一段记忆。
他想起了那个在自己识海里,因神力耗尽而陷入沉睡的家伙。
那个半佛半魔,帅气痴情,却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净坛使者。
猪八戒。
云逍心念一动,神识沉入气海。
气海之中,那颗由佛魔金身凝聚的金丹缓缓旋转。
在金丹旁边,一只粉红色的小猪崽正四仰八叉地躺着,睡得正香。
它身上还盖着一片云逍用神念凝结的“小被子”。
随着它的呼吸,鼻子上还冒出一个小小的泡泡。
“喂。”
云逍尝试着用神念呼唤。
“醒醒。”
小猪崽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八戒前辈?净坛使者?”
毫无反应。
云逍叹了口气,加重了语气。
“八戒,马上到你老家了哦。”
识海深处,那只小猪崽只是耳朵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酣睡。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云逍收回神识,手指点在了地图上“高老庄”的位置。
“师父,下一个地方,就是这里了。”
玄奘凑过来看了一眼,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他摸着光头,眼神飘忽,像是在回忆什么。
“高老庄……”
他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说起来,好像真有人拜托我,来这里收个徒弟。”
孙刑者依旧闭着眼,似乎对收徒弟这种事毫无兴趣。
玄奘继续回忆着,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带着一丝神经质的烦躁。
“我想想……是谁来着?”
“哦,对了。”
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是嫦娥那小丫头。”
话音未落。
靠在亭柱上打盹的孙刑者,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对毛茸茸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一直闭着的眼睛,也倏地睁开。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错愕,有不解,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玄奘没注意到猴子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抱怨。
“真是麻烦。”
他撇着嘴,一脸嫌弃。
“堂堂圣僧,西行路上,还得给人跑腿,当保人。”
“收个徒弟都得走后门,这叫什么事。”
他的语气,充满了对这种“关系户”行为的鄙夷。
但云逍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鄙夷之下,还藏着一丝不易察??的……醋意。
仿佛在抱怨,为什么拜托的不是什么大事,而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又是她。”
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孙刑者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
他那张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堪称“幽怨”的表情。
他看着玄奘,眼神里带着几分恳求,几分抗拒。
“师父。”
他难得用上了敬语。
“我觉得,那高老庄,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要不,咱们绕路走吧?”
玄奘闻言,总算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在了自己二徒弟身上。
他上下打量着孙刑者,眼神玩味。
“怎么?”
“你对这个安排,有意见?”
孙刑者挠了挠脸,眼神躲闪。
“没……没意见。”
“就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是去灵山砸场子的,不是去当媒婆的。”
“耽误了正事不好。”
他找的理由,冠冕堂皇。
玄奘却笑了。
那笑容,带着几分戏谑,几分了然。
“哦?是吗?”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
“我怎么觉得,你是听到了‘嫦娥’的名字,才这么大反应的?”
孙刑者的猴脸,瞬间涨红了。
“胡说!”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跟她不熟!”
“不熟?”玄奘的笑容更盛了,“不熟你当年会被人皇老大关五百年禁闭?”
“那是个意外!”孙刑者急赤白脸地辩解,“是职场事故!”
“意外?”玄奘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我可听说,那场事故,叫‘偷看仙女洗澡’。”
“你放屁!”
孙刑者彻底炸毛了,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那是污蔑!是诽谤!是他们不懂我为艺术献身的精神!”
云逍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信息量,有点大。
他原本以为,孙刑者被压五指山,是因为大闹天宫。
后来听猴子自己说,是因为散播人皇和七仙女的谣言。
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偷看嫦娥洗澡”的版本。
这位二师弟的过去,还真是……多姿多彩。
金大强依旧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孙刑者的激动。
他默默地朝云逍身边挪了挪,离那只炸毛的猴子远了点。
“行了行了。”
玄奘摆了摆手,似乎也觉得逗弄得差不多了。
“不管你跟她有什么恩怨情仇。”
“这高老庄,是必须去的。”
他收起脸上的玩笑,神色变得严肃了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这是为师的原则。”
虽然这个原则,听上去跟他“以理服人”的风格有点不搭。
孙刑者见玄奘态度坚决,也泄了气。
他重新蹲回角落,抱着膝盖,用后脑勺对着众人。
一股浓浓的怨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云逍看着这诡异的场面,决定主动出击,打破僵局。
他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师父。”
“这个……嫦娥仙子,为何要拜托您,去收一个徒弟?”
“而且,还是在高老庄这么个凡俗之地。”
玄奘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提问还算满意。
“问得好。”
他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那姿态,像极了茶馆里准备说书的先生。
“此事,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孙刑者在角落里闷闷地插了一句。
玄\"奘瞪了他一眼,没理他。
“你们可知,即将要入伙的这位三师弟,是何方神圣?”
云逍摇了摇头。
金大强也摇了摇金属脑袋。
玄奘卖了个关子,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角落里的孙刑者身上。
“二徒弟,你来说。”
孙刑者把头埋得更深了。
“不知道。”
“真不知道?”
“不知道!”
“行吧。”玄奘撇了撇嘴,似乎对他的不配合很不满。
他只能自己揭晓答案。
“你们未来的三师弟,曾经是天庭的天蓬元帅。”
天蓬元帅。
云逍心中一动。
果然是他。
“天蓬元帅,统领天河八万水军,位高权重。”玄奘继续说道,“是人皇昊座下,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可惜啊,英雄难过美人关。”
“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程,被贬下凡。”
云逍听着,感觉这剧情,跟自己知道的版本,似乎有些出入。
“师父,您说的那个女人,是……”
“还能有谁。”玄奘的语气又带上了那股子酸味,“自然是月宫里那位。”
“为了她,天蓬跟人皇老大闹翻,放弃了神位,甘愿轮回。”
“嫦娥那丫头,心中有愧,便求到了我这里。”
“希望我能在西行路上,点化他一番,让他重归正途。”
云逍听明白了。
这哪是收徒弟。
这分明是给前男友找了个“人生导师”,还是带薪进组的那种。
“原来如此。”云逍点了点头,“那这位天蓬元帅,如今在高老庄,是何身份?”
玄奘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了。
他干咳了两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他……好像入赘了。”
“啥?”
云逍怀疑自己听错了。
“入赘?”
“嗯。”玄奘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给高老庄一个姓高的员外,当上门女婿。”
云逍彻底无语了。
曾经统领八万水军的天蓬元帅,如今成了一个赘婿。
这身份转变,未免也太大了点。
角落里,孙刑者那瘦小的身躯,似乎在微微颤抖。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笑的。
“师父。”云逍又问,“那我们此去,是要……?”
“拆散他们?”
“不。”玄奘摇了摇头,“是去看看。”
“看看那高员外的女儿,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堂堂天蓬元帅,甘愿入赘。”
“也看看,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
玄奘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嫦娥那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
“她拜托我的事,从来没那么简单。”
云逍心中了然。
看来,这高老庄之行,远不止收个徒弟那么简单。
其中,恐怕还牵扯着万年前神仙们的爱恨情仇。
以及,更深层次的阴谋。
他忽然觉得,这趟西行,越来越有意思了。
虽然,也越来越危险。
“行了。”
玄奘站起身,将地图收好。
“八卦听完了,也该干活了。”
“出发,目标,高老庄。”
他一挥手,大步走出了凉亭。
金大强立刻跟上。
云逍也迈开步子。
只剩下孙刑者,还蹲在角落里。
玄奘走了几步,发现少了一个人,回头看去。
“二徒弟,走了。”
孙刑者没动。
“还想不想去灵山了?”
孙刑者依旧没动。
玄奘的眉头,立了起来。
他举起了砂锅大的拳头。
“看来,为师得帮你活动活动筋骨。”
孙刑者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瞬间出现在队伍末尾。
那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
“师父您先请。”
他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懒洋洋的表情。
仿佛刚才那个幽怨炸毛的猴子,只是众人的错觉。
但云逍知道,不是。
在那双金色的眸子深处,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和化不开的悲凉。
这趟高老庄之行,恐怕不会太平了。
云逍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万年前的天蓬,痴情种,为了嫦娥被贬。
万年后的八戒,半佛半魔,对一个叫翠兰的女子念念不忘。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孙刑者,他对嫦娥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那个“偷看洗澡”的罪名,究竟是真是假?
一个个谜团,在他脑海中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