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唐杰离开后，陈杨舟转身快步赶上前方的母亲。
“你方才去哪儿了？一转头人就不见了踪影。”陈母正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见她过来，略带嗔怪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陈杨舟自然地挽住母亲的手臂，笑着解释：“方才正好看见唐杰在那边，就过去同他交代了几句军中事务。”
陈母闻言，眼角露出笑意，“唐杰那孩子也挺不错的，踏实又稳重。”
陈杨舟一听这熟悉的语调，立刻警觉起来，哭笑不得地打断：“阿娘！您可别再乱点鸳鸯谱了，唐杰心里早就有人了！”
“行行行，不说就不说。”陈母见她这般反应，无奈地摇摇头，“你这丫头，如今是说一句也不成了。”
恰在此时，一阵喧哗声从街角传来，顿时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不长眼的东西！撞了咱们军爷，一句对不住就想走？”
陈杨舟循声望去，只见几个穿着白龙军兵服的汉子围住了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农。
那老农惶恐地作着揖，脚下是散落一地的瓜果，显然是被撞得不轻。
为首的高个子兵士仍不依不饶，竟伸手要去揪那老农的衣领。
陈杨舟面色一沉，就在她要出声制止的时候——
“军中纪律，几时容得你们如此欺压百姓了？”
一道沉稳的男声先她一步响起。
下一刻，一个身影挡在了老农面前。
那是个约莫三十上下的汉子，身姿挺拔，同样身着白龙军服饰，肩甲的形制却显示他身份不同。
他身后跟着四五名士兵，见状立即散开，隐隐形成对峙之势。
“你谁啊？！你可知道我们大哥是谁？”对面一个矮胖士兵抢先叫嚣，指着高个兵士嚷道。
那汉子冷笑一声：“老子管你是谁！将军三令五申，扰民者重处。不服气，现在就去军法处说个明白！”
“他可是咱将军的同乡发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知不知道得罪他是什么下场？”矮胖士兵梗着脖子喊道。
“发小？”汉子虎目一瞪，声量又抬高几分，“休要在此招摇撞骗！败坏将军名声，罪加一等！”
“你！”高个兵士气结，但见周围百姓指指点点，自己这边的人也都露了怯意，只得狠狠啐了一口：“行，你等着！老子要你好看！”
说罢悻悻地带人挤开人群溜走了。
那汉子这才转身，示意手下士兵帮忙收拾散落的瓜果，自己则弯腰扶起老农，温声安抚。
陈杨舟定定地望着那人的侧脸，脚步不由一滞。
她迟疑着，带着几分不敢确信的轻唤道：“赵维哥？”
那汉子动作一顿，循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愕然。
“还真是赵维！”陈母此刻也认了出来，脸上顿时漾开笑容。
“你怎么也在这？”陈杨舟上前几步，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惊讶，没想到今日会接连遇到故人。
当年阿旭正是随赵维一同投的军，而他下落不明的消息，也是赵维辗转带回家中的。
这么多年过去，谁曾想竟会在西峰府重逢。
陈母同样激动不已，她拉着赵维的胳膊，上上下下地仔细端详，眼中满是慈爱。
“好孩子，真是你！你阿娘呢？她身子骨可还康健？”
赵维闻言，神色微微一黯，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劳婶子惦记……我阿娘她…前些年突发急病，走了……”
陈母一愣，随即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手臂。
陈杨舟在一旁听着，心头也是一涩。
赵维一家，是当初村里那些住户里，为数不多对他们这家外来户真心照拂的。
赵母性子爽利又善良，没少接济他们家。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唉……不说这个了。”
陈母抹了下眼角，接着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去，“你这些时日过的怎么样？可成家了？看你身上这身，是在白龙军？在军中可还顺当？”
“劳婶子挂心，一切都好。尚未成家，如今吃住都在营中，倒也自在。如今任个队头，领着些弟兄，一切都顺当。”
赵维一一耐心回答，语气平和。
只是目光在与陈杨舟对视时，会不自觉地多停留一瞬，。
那里面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欣慰，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
“你来西峰府怎么不来寻我？”陈杨舟没好气道。
赵维笑了笑，“你如今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了，事务繁忙。我没什么本事，在底下给你出力，守住一方安宁就够了，就不去给你添麻烦了。”
“这叫什么话！”陈母在一旁听着，看看赵维，又看看自家女儿，眼中流露出慈爱之色。
“什么将军不将军的，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可不兴说这见外的话！今晚说什么也得来家里吃饭，婶子许久没见你了，可得好好聚聚，你陈叔前几日还念叨你呢，正好聚聚。”
面对长辈热情的邀约，赵维无法推拒，点了点头，郑重应道：“好。”
“就在杏花巷，巷口有棵老槐树的那家。”陈母忙补充道。
“我晓得的。”赵维点点头。
这时，那老农已收拾好散落的瓜果，颤巍巍走上前来，朝着赵维就要跪下：“多谢军爷解围……”
赵维连忙伸手扶住：“老人家使不得，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
一旁的陈母见状，心下恻然。
她瞧出那些瓜果多有磕碰，又想到方才闹事的也是白龙军的兵，便温声对老农道：“老哥，这些菜我都要了。”
老农连声道谢。
陈杨舟将母亲这细微的神情收入眼底，转而看向赵维，声音压低了几分：“方才那人，你可认得？军中……是不是常有这等欺压百姓的事？”
赵维略一迟疑，答道：“不常有。”
那高个兵士他其实是认得的，确实是同乡。
只不过陈杨舟当年在乡里时性子独，不怎么与人往来，恐怕早不记得这人。
陈杨舟听出他话里的犹豫，心中已然明了。
她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只道：“我知道了。”
母女二人又与赵维说了几句，确定他一定会来后，这才转身离开。
待二人走远。
赵维身后的士兵这才围了过来，“队头，你还真没吹牛！还真认识咱将军啊！”
赵维脸上难掩得意，笑骂道：“废话！老子什么时候诓过你们？”
一个娃娃脸的士兵挠着头，憨憨地笑道：“不过说实话，要是没特意说明，一般还真看不出来将军是女子身份。毕竟……”
他下意识地比划了一下陈杨舟的身段。
话未说完，就被赵维不轻不重地敲了个板栗。
“臭小子，别乱说话！军中崇拜将军的好儿郎可不少，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小心哪天夜里就被人套了麻袋揍。”
那娃娃脸士兵缩了缩脖子：“我…我这也是实话嘛。再说了，我也很崇拜将军的好吧！每次她来校场演武，我都只敢远远看着，那气势，都不敢上前搭话……”
他说着，脸上竟泛起一丝红晕，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赵维也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陈杨舟离去的方向，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