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十一月初的时候,那天上午刚好办公室的其他人去开会了,前台的电话打了进来,说远森的喻小姐给彭总送资料过来,彭总那会儿没在,我怕让喻小姐久等,就说让她先送上来吧,到时候由我转交就是了。”吴欣停顿了一下,用余光瞥了一眼喻音,继续说道:“后面喻小姐就上来了,我们也没过多交流,说了两句她便走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吴欣心里门清,李晓岚之前早就跟她预想过今天会发生的情境,她照着她们计划好的,慢慢的将喻音引进她们的圈套里。
喻音在心里冷笑一声,看着面前的吴欣,又看了看李晓岚和秋迪,还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
“不知道吴总能不能将这份文件找出来给我们看看?”戴玏黑着脸提出了要求。
“戴总,文件不在我这里啊,我一回头便拿去了彭总的办公室,给他放桌上了。那是给彭总的文件,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呀。”
在场的几人像是默契般的,突然沉默了下来。罗简正完全不明所以,但能感觉到目前的场面似乎对喻音不利。
他悄悄退了出来,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千玺的办公楼里面游走,想去碰个眼熟的人,看能不能去给梁言通风报信一声。
梁言的办公室不在这一层,其他人也没有权限随意通过电梯到达他所在的楼层。
对了,给张助打电话。
罗简正慌忙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号码拨了过去。
彭呈这会刚好在梁言这里,两人正在商量过完年后需要推进的重点项目。门被敲响,三秒钟后张助推门进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两位,特殊情况……”张助的面色略带慌张:“远森的人来千玺了,这会在楼下运营部那边,他们带了喻小姐来,貌似因为什么文件的事情在为难于她。”
“什么?”彭呈比梁言先出了声,他看了看梁言,两人默契的互看一眼,起身出去。
罗简正在电梯面前焦急的等着,终于听见一声清脆的楼层到达提示音——“叮”。
抬眼便看见梁言第一个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彭呈和张助。
那边喻音在大家的沉默后终是开了口:“戴总,现在想要看那份文件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吴总帮我们找出来了,就能证明里面装的还是当初我送过来的东西吗?连我自己都不清楚那里面是什么,她们只想给你看到她们想要你看到的东西……”
“就知道你会狡辩。”秋迪打断她:“要么就去通知一声彭总,麻烦他把东西找出来,是什么看看便知。”
话刚落音,彭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们要我找什么?”
大家回头,看见彭呈的时候,眼神越过他也看见了他身后的梁言。
他如刀裁般站在那里,肩线平直,下颌微抬,眉骨投下的阴影让眼神更显锐利,周身仿佛有无形的气压笼罩下来。
远森的几人看见梁言来了,莫名的生出一丝紧张。特别是李晓岚和吴欣,这两个人既对他存在着爱慕,又知道他不像寻常人那般好敷衍。
吴欣心里忐忑了一下,硬着头皮上去给彭呈汇报起来:“彭总,之前喻小姐过来给您送材料,刚好您在会议中,我为了不让她多等,便自作主张将文件接了过来,给您拿去了办公室。您还有印象吧?”
彭呈眉头微蹙:“什么文件?”
“啊?”吴欣故作惊讶:“您没看见吗?我就给你放在了桌上。”
彭呈巡视了大家一圈,他所在的运营部是一个开放式办公区,将近三百个平方的区域里分割出来好几间独立的办公室,用玻璃代替墙体作为了隔断。
他看了那几位还在自己工位上龟缩着的员工,先将他们几人打发了出去:“你们先出去回避一下,今日的所见所闻,不想收拾东西走人的话就管好自己的嘴。”
几人站起身来,一秒都没有敢多停留,麻溜的出去了。
彭呈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吴欣脸上:“你跟我进来。”
他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拉开了百叶窗帘,让大家能看清楚里面他和吴欣的一举一动。
随后抬手示意吴欣到:“你说说看,你放在了哪里。”
彭呈心下早已了然,他根本没收到什么文件,但他不清楚她们在如何为难喻音,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不了解,只能用自己的行为给吴欣施压,也许她会露出破绽。
吴欣愣了一下,马上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只见她靠近了彭呈的办公桌,又用手指了指:“我当时就是放在这里,还怕您没注意到,特意用一只钢笔压在了上面。”
彭呈的办公桌旁边分别有两个延伸的柜子,上面堆满了两堆文件,左手边是他待办事项堆积的资料,右手边是他已经办完看完的一些资料,他的办公习惯不喜欢别人来帮他整理东西,基本上会一个月左右自己整理一次。恰好这几个月忙博览会的事情耽误了,柜子上已经很久没清理。
右手边的文件已经堆成了有半米高,里面有各种颜色的文件夹,有彩印的项目书,也有看过的废弃A4纸张,乱中有序的堆积着,说乱也不乱,说整齐也不整齐。
“彭总,您当时不会没留意,将那份文件和其他文件混在了一起,随手搁置了吧。”
说是搁置了,那他到底看没看过谁又说得准呢?吴欣故作镇定的走了过去,开始在那堆文件里面翻了起来。
办公室外的人看着里面的动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梁言从进来的那一刻,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只是沉默的看着事态发生,当大家都在看向里面的时候,他看向了喻音的背影。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的模样既不显得委屈,也不带半分攻击性。
“好像……是这个。”吴欣的手指在纸堆中快速翻检,随后从最底下抽出一个牛皮纸袋。
纸袋摊现在大家眼前,上面远森公司的财务标识尤为刺眼,戴玏他们瞬间围了进去。
彭呈暗沉的目光聚焦在吴欣的脸上,他平时并不轻易露出这般严厉又阴狠的眼神,很明显这次吴欣算计到了他的身上,他断然是容不下她了。
“你很好。”彭呈的语气里面包含着克制,却随时蓄着爆发的力量。
吴欣心里一慌,连呼吸都收紧了。
她答应和李晓岚例外配合陷害喻音,第一是受了她的蛊惑,她到现在都不知李晓岚对梁言也是存在着私心的,只在她的挑拨下认为喻音在勾搭梁言,自己少个对手就多一些机会。第二就是因为不满彭呈去年空降到千玺,夺了本该是她晋升的位置,她早就心生不满,时不时的也想给彭呈使点绊子。
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在他手下谋事,听从他的安排和差遣,这近一年来也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性。
她从没见过彭呈这般肃然。
戴玏冲了上去,手脚麻利的打开袋子,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等看清是什么之后,脸色黑得更甚。
他望向喻音,将手中的文件朝着她的面门扔了过去。
他愤怒得已经忘了,梁言还在这里。
文件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啪”地砸在了喻音的颧骨上。纸页四散纷飞,锋利的边缘在她脸上划出一道红痕,细看已经见血。
戴玏保持着投掷后的姿势,手背青筋暴起,当他看清喻音脸上突然出现了一道伤痕后,错愕的脸被飘落的纸张渐渐覆盖。
是他冲动了。
喻音不以为然,蹲下去捡起地上的文件,仔细看了看,确认是远森的财务报表。
原来那袋子里面装的,是这个东西。
这份报表她在做背调的时候,的确去财务申请过,她们使得一番好手段,居然将这份报表放进了彭呈的办公室。
这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
这是远森的商业机密数据,在某个项目还没有签约前被透露给了甲方,以至于在一开始谈判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底牌给亮了出去。
梁言终于踱步上前,等看清喻音脸上的伤后,指节分明的双手动了动,他忍住了想要抚摸她脸的冲动,两指钳住喻音手上的纸页缓缓抽出,看过一眼后便确认了。
这就是当初李晓岚拿给他的那份报表,他那里有一份,没想到她还复印了一份送进了彭呈的办公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自己留了一手。
他想要把喻音从这件事里面摘出去,所以一开始从没打算让她知道他的目的,没想到还是没防住旁人的算计,终是将她牵扯了进来。
这李晓岚果然是个有心计有手段的女人。
他早就有过判断,喻音跟在她身边,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会知道。
“我好像看明白了,戴总今天带着人闯到我千玺来,是怀疑自己的员工提前给千玺泄露了机密的文件,其实有什么事可以静下心来慢慢聊,这件事中间的过程疑点重重,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如果戴总不忙,移步到我的办公室聊吧。”
说完给张助使了一下眼色。
张助连忙上前对着戴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几位跟我来。”
她把远森的人都带出了办公室,就剩下梁言,彭呈和喻音三人还留在原地。
彭呈语带抱歉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才让吴欣钻了这个空子。”
那段时间他忙得昏天暗地,是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桌上会被塞进来一份文件,哪怕自己从成都回来抽个时间稍稍整理一下柜子,也不会漏掉发现的机会。
梁言抬手想要去查看喻音的脸,被喻音躲开了。
她甚至都不想要看他,昨天和他的争执还没得到解决,如今又添了新的矛盾。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等我处理好后,自会去找你好好解释一切。”
喻音苦笑一声:“我还能相信你们谁呢?”
李晓岚以前是她在职场最敬佩的人,是她亦师亦友的领导。而梁言是她的枕边人,如今双双在他们身上都得到了算计。
梁言避开她的质问,这一系列的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明白,总不能在彭呈的办公室里拉着她坐下来说上几个小时。况且她现在的情绪也不对,他知道时间再久一点喻音会冷静下来。
“我先上去应付。”梁言说着吩咐彭呈道:“你现在去通知陈咏凌到我办公室,告诉他戴玏来了。”
说完又看了喻音一眼,转身走了。
喻音看着梁言逐渐走远的身影,昨晚在他休息室里睡醒后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来了,像胸腔里突然被挖走一块,缺口处敞着风。明明前几天两人浓情蜜意难分彼此,现在喻音却觉得他好陌生。
梁言的办公室此刻只有三人,他和陈咏凌坐在沙发的一边,戴玏独自坐在对面。
这是事情发生后,他和梁言单方面的第三次交涉了。
前两次梁言并没有和他多说什么,一次揪住他违约,将他推去给了法务部,一次只是回答了他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并且语气和善并没有激怒他。
因为陈咏凌手上推进的事情还没做完,所以他也不便多说。
刚好这两天,东西拿到手了。
也是时候跟戴玏彻底摊牌了。
陈咏凌把手上的材料一一摊在了茶几上,示意戴玏:“戴总,有些东西想要让您过过目。”
“这是什么?”戴玏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愤中,说话的语调格外生硬。
“这是……远森几位股东签署的股权转让书。”陈咏凌的嘴角噙着笑,眼神却是严肃的。
戴玏不可置信,待把文件拿起来细细翻阅后,他捏着纸张的手指突然僵住了,指节泛出青白色。震惊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眼睛已经瞪大,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要重新聚焦纸上的每一个字。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周围的声音都化作了模糊的潮水。
“这不可能……”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