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李晓岚的新助理就要到岗,人事给了她一个礼拜的时间和新来的助理办理交接工作。
喻音打开电脑,准备拟一个交接表。
她苦笑着,这才多久,自己又在做工作交接了。
而这次和上次的心态截然不同,上次喻音是被人需要,这次是被人抛弃。
晚上部门的同事聚在一起,给喻音办了一场欢迎宴。流程一样都没有落下,先是吃饭喝酒。吃了饭出来发现时间还早,这次他们相约去了酒吧。
喻音有很多年没有再踏入酒吧这种嘈杂的环境了,在昏暗的场地里,音响的声音震耳欲聋,闪烁的灯光打在喻音的脸上,酒吧里面的人形形色色,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同,有人在放声大笑,有人神情冷漠,有人在交头接耳,甚至有人在黑暗的角落里疯狂亲吻。
喻音太不适应了,她觉得自己好像跟其他放肆宣泄的人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待了一会,她觉得头昏脑涨的,看着同事们正玩得正开心也没有去打扰,她穿过幽暗的走廊,从酒吧里面出来,走到门口的街边透气。
罗简正留意到了她的离开,担心她有什么事儿,便跟了出来。
见喻音站在那里,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头发在晚风中被吹散,她的侧脸撞进罗简正的眼里,真的像是一眼万年一样,迷了他的眼睛和他的心,罗简正默默的站在她身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喻音感受着夜晚的温度,心里想着,这个夏天就快要过去了。
发生了很多事情,将这个夏天注得盈满,喻音捋都捋不清她来到北京后得到的和失去的。
在没来之前,她充满了期待,不过她现在才明白,把期望降到最低,后面所遇到的才算是惊喜。
就像喻音喜欢种花一样,她一直认为,院子里不种满鲜花那便会长满杂草,自己的心里不装满好的情绪那便会溢出苦闷。尽管现在的处境有些糟糕那又怎么样,频繁的回头只会让自己在原地滞留。
应该好好的等着,结果会晚些但是会更好些。
一眼望山山不尽,聚耳听风风不休。
不管怎么样,既来之则安之。就算从今往后不跟李晓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只要自己认真对待每一项工作任务,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也能拓宽自己要走的路。
她对于要升职、要掌权没有太大的执念,她自始至终只是想独立在外,获得一份自由而已。
能养活自己,能照顾好家人,能无惧得失,自由到底。合群不如合自己,这一直是喻音秉持的观念,就像现在这样,她觉得待在酒吧里面不舒服,就出来了。她不想再回去,那便不回去了。
喻音完成了自我消化后,准备给罗简正发个微信,让他帮忙转告大家,她要先走一步。
没想到信息刚发过去,就听得罗简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喻音转头,见他在离自己三步开外的距离站着,不知道站了有多久了。
“你什么时候也出来了?”喻音惊讶的问。
“担心你,所以跟出来看看。”
喻音笑了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觉得里面太压抑了,出来透透气。”
“你……”罗简正想趁现在问一下她工作调动的原因,却不知道自己突然打听会不会显得冒昧。
喻音看到他欲言又止,主动追问道:“没事儿,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罗简正终于问出了口:“你跟李总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所以她才会……把你下调到我们部门。”
喻音见他问起,也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他。就算现在她跟李晓岚不合,也并不希望公司里到处都是有关她们的传言。
不过上次在公寓楼下梁言突然出现,罗简正撞破了他们两人的关系,事后他好像并没有到处去宣扬,这也能说明他是一个能守口如瓶的人。
喻音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跟他说道:“我跟她之间,的确发生了一些矛盾,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个男人吧。”
她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详细的展开解释,只能粗略的说说。
罗简正果然十分迷惑:“男人?”
无论在哪个高位的女人,都会为了感情和别人争夺吗?
喻音点点头:“她把我放在了和她对立的位置上,为了一个男人。”
说完又嘲笑了一下自己。
罗简正顿时在心中明了,能让这么优秀的两个女人起争执的男人,那必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是……梁言吗?”他试探性的问道。
喻音缓缓点了点头。
“你跟他是……?”
喻音又沉默了片刻,每次她自己都在心里问自己,她跟梁言,目前到底算什么关系。
她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去跨过心中的那道坎,尽管她也享受到了梁言带给她的温柔,以及他提供给自己的情绪价值。
现在是接受他的时机吗?连她自己都不明了,自从两人上次在公寓里面共度那个周末后,她心里断掉的那根弦好像已经被续上了,她对感情又有了一些新的期许。
但这完全取决于,对方是梁言。
“我跟他,以后应该会在一起吧。”喻音终于开了口,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能这样坦坦荡荡的在外人面前吐露心声,已经足够代表她走向了梁言,向他迈出了一大步。
罗简正听了点了点头,用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声音呢喃道:“挺好。”
“你进去和他们一起玩儿吧,我就先回去了。”喻音一边说一边又往街边靠了靠,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罗简正一开始的本意是想要送喻音一起回去的,但刚在喻音那里听到了确切答案后,他很想再回到酒吧去喝点酒,想大醉一场,然后说服自己放下。
喻音跟他挥挥手上了车,消失在了罗简正的视线中。
这晚罗简正果然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都没有去上班。
喻音到公司的时候,刚好在执行部办公室门口碰到了廖升平。
他对着喻音笑笑,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早啊喻主管。”
“早,廖总。”
只是礼貌性的问候,两人就要擦身而过。
廖升平突然停住了脚步,又说道:“今天李总的新助理已经到岗了,我刚从她办公室那边出来,喻主管可以过去交接一下工作了。”
“知道了,我一会就过去。”喻音再次对他礼貌的点头回应道。没有过多停留,她回到工位放下包,打印出工作移交明细,朝着李晓岚办公室那边走去。
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隐约看见有人坐在她原来办公桌的座位上,喻音轻轻叩了一下门,里面传出一个非常清利的声音:“请进。”
这个声音好熟悉。
喻音推门进去,终于看清了此人是谁。
居然是秋迪!
喻音怔住了两三秒,真的是她!
秋迪见来人是喻音,从面无表情马上到脸上堆满了笑,这个笑容换作旁人肯定觉得是友好的,但喻音知道她这个笑究竟是有多么虚伪。
“哎哟,这不是喻音吗?好久不见了。”秋迪站起身来,对喻音伸出了手。
喻音并不想跟她握手,她的内心一片凉意,李晓岚为了换掉她,居然让秋迪到北京来了,喻音以为李晓岚会在北京招一个人,没想到她还留了秋迪这个备选。
看来在她眼中,两人的关系根本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李晓岚根本没有给喻音留后路。
喻音把手上的文件递给秋迪,只想快点说完工作上的事情然后离开。
“这是移交表,上面有需要交接的工作事宜,你看一下,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不着急。”秋迪的目光由笑意盈盈变得了犀利起来:“老朋友见面,怎么也得寒暄两句。”
“对不起,工作时间,不谈其他。”喻音说完就要出去。
秋迪急走两步拦住她的去路,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喻音,你到底在神气什么?你的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吗?”
喻音有点恍惚,犹记得半年前她离职的时候,这句话秋迪也在同样的情况下给她说过。
时过境迁,两人已经更换了处境,如今秋迪坐在了她的位置上,而自己在秋迪的眼中,应该是那个失败的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原来在公司那么傲气,仗着李总的关照谁都瞧不上,如今怎么样?李总对你那么好你都能在背后耍心机耍手段,你还真是忘恩负义!”
喻音总算明白李晓岚为什么会把秋迪调来身边,她除了想要将自己排挤在外,还故意找来秋迪膈应她,来让她心里不爽快。
“秋迪,我奉劝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你以为每个公司都像原来的一样?这里是北京,戴总不是原来的周总,李晓岚也不是原来的李晓岚。”
言尽于此,喻音再也没理会秋迪,自己从办公室出来,一脚踏出门口,发现李晓岚正站在那里。刚才她们两人的谈话她应该都听见了,此时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喻音。
喻音冷静的和她对视了三四秒,两人像是通过眼神在交锋。喻音并无畏惧,从现在开始,她要完全靠自己在北京立足,她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只是以前在事业上她有惰性,她习惯依赖李晓岚。
后面的路要自己走了,喻音暗自给自己打气。
漫长的一天总算过去,下班的时候喻音为了避开人群的高峰,特意在工位上多留了十几分钟,准备等大部分的人都走了,自己再下楼。
没想到这时候却接到了梁言的电话,说过来她公司接她去吃饭。今晚张助提出做东,在上次喻音和梁言去过的那家烤鸭店。
喻音本想推脱,因为她今天心情不太好,下班了就想回去躺着。
挂了梁言的电话,没想到张助又打了过来,她告诉喻音,今晚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在饭桌上宣布,希望喻音也能在场。
喻音想起来上次在厦门受伤张助陪着自己帮了很大的忙,算是欠了她一个人情。也许她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在她拒绝梁言的提议时,还坚持再打了过来。
最后喻音应承了,梁言开车过来接她。
手机上梁言发过来微信:“我还有一个红绿灯就到了,你到车库的电梯口等我吧。”
这说明他在喻音还没答应的时候就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他为什么对任何的事情都能有这么坚定的把握?
喻音无奈的低头笑笑,收拾了东西准备下去。
由于已经错过了下班的高峰期,地库已经没什么人,梁言没有避讳,在电梯口停好车后,从车上下来透口气,活动一下筋骨。
他今天刚从厦门回来,坐飞机比较久腰有点不太舒服。一下飞机回到公司处理了一些事情后,张助就约他和喻音吃饭。
他本想着今天回来就要去找她见面的,正好,那就一起用餐吧。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喻音从里面出来。第一眼就看见梁言站在车副驾驶的门边,双手插兜,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嘴角挂着笑意。
“有什么好笑的?”喻音走近他。
梁言想要张开手抱抱她,结果却被喻音躲开了。
“怎么了?这么久不见,不想我吗?”
上次见面是九月初,两人度过那个周末后,就没有再见过面,如今已经是九月底了。
“你少吊儿郎当的,走不走?”喻音情绪不高,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梁言好像感受到了她的反常,于是便没有再逗她,他帮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喻音先上车。
关上门后,自己再绕过车头返回驾驶室,启动车辆离开。
由于地下车库比较闷,梁言暂时没有关上窗户,朝地库出口开去。
后面有车辆跟上来,好像故意加速想要超过他们一样,车身已经靠得越来越近,差点逼停梁言。
梁言侧过头看向对方车辆,对方玻璃全黑,视线看不进去。
车里的人是李晓岚,她下班后就下到地库准备开车离去,却临时接了一个电话,在车里跟别人发信息沟通了一会儿事情。沟通完了车驶出车位,抬头就看见了前车,是那辆她见过好几次的黑色迈巴赫。车牌李晓岚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从来没见过开车的人。
她虽然有百分之八十的肯定这是梁言的车,但是没有亲眼见过他在车上,还是心有不甘。所以她一踩油门追了上去,冒着剐蹭的风险在狭窄的出口处跟他平行。
在亲眼看见驾驶室的人是梁言后,李晓岚内心的那一点火苗仿佛被浇灭了。他没有关窗,看过来的时候那清清楚楚的五官撞进李晓岚眼里,让她有一瞬间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