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由远及近,我站在商会门前,目光落在那张熟悉却令人不悦的脸上。
“萧侍郎,别来无恙。”我迎上前,语气淡然,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萧铭下车的动作极为讲究,仿佛每一步都经过精心设计。他身着深色官袍,腰间玉带沉稳如山,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弧度:“沈姑娘倒是好气魄,边疆一隅竟被你搅得风生水起。”
“谈不上搅动,不过是让规矩重新立起来罢了。”我轻轻一笑,“不知萧侍郎此番前来,是公事还是私情?”
他微微侧头,眼中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自然是为户部之事而来。边贸乃国之要务,沈姑娘一手操办,未免太过独断了些。”
“我可没说不让户部插手。”我指了指身后刚刚挂牌的合义商会,“只要你愿意按规矩来,咱们有的是合作的机会。”
萧铭轻笑一声,负手而立,目光扫过熙攘街市,最终落在我身上:“那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我点头示意,请他入内。
——
议事厅内,茶香袅袅。
我与萧铭分宾主落座,阿砚在一旁静立不语,目光警觉。
“沈姑娘这商会,倒是个新鲜玩意儿。”萧铭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口气,“以往都是各地商户各自为政,如今联合起来,确实能形成合力。”
“可惜有人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我接过话头,“压价、垄断、抢购……这些手段,不过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罢了。”
萧铭眯了眯眼:“沈姑娘这话,似乎是在影射什么人?”
“我只是陈述事实。”我淡淡道,“边疆百姓靠山吃山,他们辛辛苦苦采来的雪莲、鹿茸、黑参,不该被人三文两文就打发了。这不是生意,这是剥削。”
他沉默片刻,放下茶盏:“所以你才设下这合义商会,统一定价,统一收购,切断他们的货源?”
“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我唇角微扬,“我知道你们背后是谁在撑腰,也知道这一招会触动谁的利益。但我不怕。”
“不怕?”他挑眉。
“我怕的是百姓流离失所,是边贸陷入瘫痪,是整个北境经济崩盘。”我直视着他,“可我从不怕你们这些人。”
萧铭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笑了:“沈清欢,你的确和别人不一样。”
“那我们之间,还有谈的余地吗?”我问。
他缓缓点头:“自然有。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成的。”
“我也想提醒你一句。”我起身,绕过案几走到窗前,望着外头忙碌的商贩们,“有些人,不是你想打压就能打得垮的。”
——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开始着手制定更详细的贸易规则。
我参考了云家以往的商道经验,结合本地实际情况,设立了价格浮动区间,并规定所有特产必须通过合义商会统一登记、定价、交易。任何私下贱卖的行为都将受到严惩。
同时,我还安排了巡队,每日在集市巡查,确保交易公平公正。
起初,一些内地商人仍抱有侥幸心理,试图绕开商会私下收货。结果第二天,他们的摊位就被查封,货物充公,人也被驱逐出境。
几次之后,那些原本嚣张跋扈的商人终于老实了。
——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我正伏案批阅一份新拟定的合约,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阿砚推门而入,神色凝重,“李掌柜那边出事了。”
我立刻抬头:“怎么回事?”
“有人在夜里偷偷潜入他的铺子,将整仓药材烧了个精光。”
我心中一沉:“损失严重吗?”
“几乎全毁了。”阿砚咬牙,“而且,火势蔓延到了隔壁几家店铺,现在整个东街都人心惶惶。”
我站起身,披上外衣:“走,去现场看看。”
——
东街的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残垣断壁间还冒着缕缕青烟。
李掌柜蹲坐在自家铺子门口,满脸灰土,神情呆滞。
我蹲下身,轻声问他:“可看清是什么人干的?”
他摇头:“夜太黑了……只记得脚步声很急,像是两个人。”
我环顾四周,发现火源点就在药材仓库内部,显然是蓄意纵火。
“这不是普通的报复。”我低声说道,“而是警告。”
阿砚皱眉:“你的意思是……”
“有人不想看到我们的规则顺利推行。”我站起身,目光冷冽,“他们在试探我们的底线。”
阿砚沉声道:“要不要加强巡逻?”
“当然。”我点头,“但还不够。”
我转身朝众人下令:“把这件事传出去,就说商会已查明真相,幕后之人是户部派来的某位官员。再放出消息,凡是参与破坏者,一律严惩不贷。”
阿砚一怔:“可是……我们并没有确凿证据。”
“不需要。”我淡淡一笑,“有时候,谣言比真相更有震慑力。”
——
当晚,我在商会门前挂起一面铜锣,召集所有商户前来听训。
“各位。”我站在高台上,声音清晰有力,“今日有人放火烧店,意图扰乱市场秩序。这种行为,绝不容忍!”
台下一片哗然。
“我已经派出影卫彻查此事。”我继续道,“凡是有知情者,可来商会举报,一经查实,重赏;若敢包庇纵容,与犯者同罪。”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更多的人则面露担忧。
我扫视全场,缓缓开口:“我知道,有些人心里在打鼓,怕得罪了背后的大人物。但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我顿了顿,语气坚定:“在这靖州,我说的话,比天还大。”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你们可以选择相信我,也可以选择怀疑我。”我微笑,“但请记住,当你们的日子一天天变好时,不要忘了是谁在背后撑起这片天地。”
——
数日后,边疆贸易逐渐恢复平稳。
商会的影响力也扩展到周边几个城池,形成了一个稳定的采购网络。
百姓们的收入明显提高,市场上也不再出现低价贱卖的现象。
我站在商会二楼的阳台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难得松了一口气。
“大人。”阿砚走上来,递给我一封密信,“云少主来信。”
我接过信,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
**“谢小姐已在宫中建立‘听雪楼’,准备随时支援边疆。”**
我轻轻一笑,将信折好放入袖中。
“看来,她也没闲着。”
——
夕阳西下,金色余晖洒满街道。
我正欲转身回房,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闹。
“报——”一名探子匆匆跑进商会大门,“萧铭不见了!”
我挑眉:“怎么不见的?”
“今早他住的客栈空了,人、行李、随从,全都消失了!”
我心头一震,随即冷笑一声:“看来,他是嗅到风向不对,打算溜了。”
“我们要追吗?”阿砚问。
我摇摇头:“让他走吧。”
“可他若是回去告状呢?”
“那就让他们来告好了。”我望向远方,目光坚定,“靖州的事,已经不是他们能轻易撼动的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银镯,那是谢婉柔送我的旧物,如今已被我重新打磨成护腕,贴身佩戴。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属于我和百姓的安宁。”
话音落下,晚风吹起衣角,我转身走入屋内,留下一道修长的身影伫立在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