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铃的余震还在指尖发麻，颜洛汐盯着那滴落进铃身缺口的血，缓缓凝成暗红一点。她没动，也没抬眼，只是将呼吸压得更深，直到耳边只剩下战场的杂音——烟雾炸裂的嘶响、伤者压抑的闷哼、敌阵中传来的断续呼令。
信号没有再出现。
她闭了闭眼，牙尖在唇上留下一道浅痕。痛感让她清醒。左臂的旧伤像是被火燎过，一寸寸往上爬，但她没去碰。现在不是退的时候。
目光扫过谷口。
敌方右翼三人被困陷坑，挣扎未止。主队派出两名刀手前去接应，可就在他们靠近时，一人突进太快，另一人却收步迟疑，中间空出半丈距离。紧接着，左侧一名符修刚施完法，手中黄纸残灰飘落，身旁却无人补位，足足三息无人接手警戒。
颜洛汐瞳孔微缩。
这不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动作衔接生硬，节奏错乱，连最基本的攻防轮替都做不到整齐划一。她忽然想起密信里提过的“三股势力会盟”——夺宝的江湖门派、灭口的朝中密卫、还有背后操控的邪修残党。三方各怀目的，谁也不服谁。
指挥权分散。
这就是破绽。
她迅速闭眼，启动心灵洞察。精神力如细针探出，短暂刺入最近两名敌兵的意识边缘。一人脑中闪过“柳家令不可违”，另一人则反复默念“南岭信号未至，不得轻动”。果然是不同阵营。
她立刻通过精神链接向小灵传念：“东线三人，佯攻右翼缺口；西线弓手，锁定盾阵交接处。”
小灵伏在后方岩穴阴影里，睫毛轻颤，双眼泛起极淡的银光。下一瞬，精神波纹无声扩散，像水底涟漪掠过沙石。
指令传达到位。
东线三人猛然从枯木后跃出，刀锋直指敌右翼。黑袍统领察觉异动，厉声下令支援，可命令刚落，两支队伍却各自迟疑——刀队属江湖门派，不愿替朝廷密卫冒险；盾阵归南岭堂管，又怕贸然出击打乱自家阵型。半息之间，无人响应。
就是现在。
西线三名弓手引弦齐发。羽箭破风而至，精准射入盾牌拼合的缝隙。两名敌兵肩颈中箭，闷哼倒地，盾阵瞬间裂开一道口子。
颜洛汐眼神一沉，低喝：“第二轮，继续压！”
弓手迅速换箭，再度拉满。这一次，箭矢专挑施法间隙出手。一名符修正掐诀欲召火符，指尖刚燃起火星，一支冷箭便钉入他脚前三寸，打断咒语。他踉跄后退，脸上惊怒交加。
敌阵开始混乱。
黑袍统领暴怒，挥刀逼退逼近的刀手，转身怒吼：“结环阵！别让他们打乱节奏！”他声音沙哑，显然也意识到内部协调出了问题。
可命令下达后，各队响应依旧迟缓。有人向前，有人后撤，甚至两名刀手在换位时撞在一起，兵刃相擦发出刺耳声响。
颜洛汐站在高坡边缘，终于迈出一步。
她跃下岩缝，落地时膝盖微屈，左手按住镇魂铃稳住身形。左臂的灼痛骤然加剧，像是有滚烫的铁丝在皮下搅动，但她没停。右手一扬，指向敌阵左翼：“三组轮袭，不求杀敌，只打节奏！”
己方战士立刻响应。
近战组三人一组，交替突进。一人冲出，逼敌举盾，未等对方回防，立刻后撤，另一组紧接上前。攻势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打得敌方疲于应对。远程组则专盯术士与符修，只要见其抬手结印，立刻放箭干扰。
五轮攻防下来，敌阵步伐错乱，呼令重叠。有人还没接到指令就擅自前移，有人明明该退却还死守原地。盾阵几次险些脱节，靠黑袍统领亲自补位才勉强维持。
颜洛汐站在焦土之上，呼吸沉重，额角渗出冷汗。她知道，这种轮袭战术耗的不是力量，而是意志。只要再压一轮，对方就会彻底失序。
她抬手，指向敌阵右后方一处空隙——那是两支队伍交接的盲区，此刻正由一名副领带队填补。那人脚步略显慌乱，显然是临时顶上。
“第四轮，主攻右后。”她低声下令，“目标不是人，是旗。”
旗在，号令在。旗倒，军心乱。
三名弓手迅速调整位置，箭矢上弦。其中一人取出一支特制短矢，箭尾刻有螺旋纹路，能在飞行中产生微弱啸音，扰乱听觉。
弓弦拉满。
第一箭射出，直逼旗手面门。那人本能举臂格挡，旗杆微微偏移。第二箭紧随而至，击中旗杆下半截，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第三箭则是那支啸音箭，破风而来，在即将命中时突然拐出微小弧线，擦着旗手耳侧飞过。
那一声尖锐的鸣响，正好盖过黑袍统领的呼令。
“列阵——”他的声音被切断。
旗手惊魂未定，脚下不稳，旗杆一歪，竟直接砸在旁边一名刀手肩上。那人怒骂一声，反手推了一把。推搡间，两人同时踩中松土，脚下打滑，连带身后两人一同踉跄后退。
整个右后阵型，瞬间塌陷半边。
黑袍统领猛地回头，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他一把推开身边属下，大步走向阵后，亲自抓起一面铜锣就要敲响整队令。
颜洛汐看着那面即将落下的槌。
她知道，一旦整队完成，对方很可能重整旗鼓，甚至改变战术。不能再等了。
“小灵。”她在心底传念，“压他心跳。”
小灵盘坐在岩穴深处，双手轻轻搭在膝上，眉心微光一闪。一股无形的精神力悄然蔓延，如蛛丝般缠上黑袍统领的心脉。
那人举起铜锣的瞬间，胸口猛地一窒，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槌子悬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
就是现在！
颜洛汐抬手，指向最后一只埋伏桶——那是她早先藏在谷口断崖下的火油罐，用导线与机关相连。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引爆。
她张口，正要下令——
黑袍统领忽然低头，咬破手指，在铜锣边缘迅速画下一道血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