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重归死寂，只有断裂的木板在浪尖轻轻磕碰。颜洛汐的手指还在滴血，短刀刃口卷了边，她却没松手。
“清点火油。”她的声音不高，但穿透风声，落在每个尚能站立的人耳中，“右舷三处支架损毁，立刻修补。灯笼熄灭两盏，剩下一盏也不能丢。”
有人迟疑着动身，脚步虚浮。刚经历那一阵水墙轰击，不少人耳朵嗡鸣，四肢发麻。一名船工蹲在残骸旁，盯着熄灭的灯座发愣。
“看什么？”慕容尘走过去，一脚踢开烧焦的木片，“火种还在，重新引燃。你若不想下一轮被活活拍进海里，现在就动手。”
轩辕凌靠在断裂的桅杆边，撕下衣襟一角重新裹住肩头。布条刚缠上，血又渗了出来。他抬头看向颜洛汐：“它不会只来一次。”
“我知道。”她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灵。孩子呼吸微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手腕上的青纹时亮时暗，像随时会彻底熄灭的余烬。
她将小灵交给身旁侍女，轻声道：“别让他受凉。”
话音落下，她转身走向主甲板中央，脚步稳得不像刚经历过生死一瞬。海水浸湿了裙摆一角，每一步都拖出浅浅水痕。
“刚才那团红光，不是偶然。”她在众人面前站定，“它怕的不是火，是强光。尤其是集中在右侧头部的时候——那里有它的弱点。”
轩辕凌皱眉：“你是说，它是靠那块区域感知外界？”
“不止。”颜洛汐摇头，“它避箭、识战术、懂威慑，甚至能接收指令……这不是野兽，是被驯化的兵器。而兵器总有操控它的开关。”
慕容尘冷笑：“所以我们要打的，不只是怪物，还有藏在它背后的人？”
“先解决眼前。”她抬手指向远处仍悬浮于水面的庞大轮廓，“它现在退了五十步，说明光效仍在影响它。但它没走远，是在等信号，还是恢复体力？我们必须抢在这之前出手。”
“你想主动攻击？”轩辕凌目光一凝。
“被动防守只会耗死我们。”她语气平静，“它怕光，我们就用光逼它暴露破绽；它有意识，就会判断局势——我们制造假象，让它误判重心。”
她迅速划出三人分工：“轩辕凌，你带人去左舷，列盾、敲锣、制造喧哗，让它以为主攻方向在左侧。动作要猛，声势要大。”
轩辕凌点头，撑着剑起身。
“慕容尘，你带弓手埋伏右舷，目标明确——一旦它转向左侧，露出右侧薄弱区，立刻放箭。重点不是杀伤，是试探。我要知道那块浅色区域是否真的连接神经中枢。”
慕容尘眯眼：“如果它反击呢？”
“那就说明我们戳到痛处了。”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块未点燃的火油包：“我在高杆挂上备用光源，一旦你们看到它出现异常反应，立刻引燃，形成强光压制。争取十息以上的窗口。”
没人再质疑。恐惧仍在，但比起茫然无措，此刻至少有了方向。
命令传下，船员们迅速行动。左舷开始堆叠盾牌，铁器敲击声此起彼伏；右舷弓手蹲伏在掩体后，箭矢搭弦，目光紧锁海面。
颜洛汐站在船首指挥位，视线一刻未离海怪。它的几条触手垂在水中，缓慢摆动，像是在调节呼吸。其余部分沉得更深了些，只余头部浮出水面。
“开始了。”她低声说。
轩辕凌一声令下，左舷骤然爆发出震天呐喊。鼓声响起，盾牌猛烈撞击，火把高举挥舞。数名士兵甚至跃上残存栏杆，用力摇晃断裂的帆桁，制造剧烈晃动。
海怪果然有了反应。它的头部缓缓转向左侧，两条主触手抬起，呈防御姿态。紧接着，三条副触手破水而出，朝着喧闹方向缓缓逼近。
“动了。”慕容尘眼神一凛，“它重心偏移。”
颜洛汐紧盯其右侧头部——那块浅色区域随着转向微微扩张，像是某种膜状结构正在舒张。
“就是现在！”她猛然挥手。
右舷弓弦齐响。三支浸油火箭划破夜空，直扑那片浅色区域。其中一支擦过表面，未造成伤害；另外两支精准命中。
刹那间，海怪全身剧烈一颤。那块区域猛地收缩，如同被烫伤般急速内陷。整条躯体向右倾斜，一条触手失控砸向水面，激起巨浪。
“有效！”慕容尘低喝，“再射！”
第二轮箭雨紧随而至，全部集中同一位置。这一次，一支箭矢刺入边缘褶皱，暗绿色液体喷溅而出。海怪发出一声低沉嘶鸣，频率比之前更高，带着明显的痛苦。
“点火！”颜洛汐厉声下令。
高杆上的火油包被点燃，火焰腾空而起，白炽般的光焰直射海怪头侧。强光笼罩之下，它的触手开始抽搐，原本有序的摆动变得紊乱，甚至有一条短暂地蜷缩回水中。
“它撑不住了！”一名弓手激动道。
可就在此时，海怪腹部下方忽然一阵蠕动。一圈灰白色的软膜在水流中显露出来，正随着呼吸节奏开合。那是之前从未注意的部位。
颜洛汐瞳孔一缩：“那里也是弱点！”
“调整目标！”她立即改令，“右舷换箭，瞄准腹部软膜！重复射击！”
新一轮攻势展开。五支利箭同时命中那圈灰白组织，其中两支深入内部。海怪猛然向上拱起躯干，仿佛承受巨大痛楚，所有触手瞬间收回身侧，形成环抱防御姿态。
船体压力骤减。
“趁现在！”颜洛汐回头大喊，“加固主舱！抢修桅杆！准备应对下一轮冲击！”
众人迅速行动。断裂的绳索被重新绑紧，破损的帆布开始缝合，火油储备也被搬至安全区域。
海面渐渐平静。那庞大的身影缓缓下沉，最终完全隐入深水，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波纹。
没人欢呼。
颜洛汐站在船首，指尖伤口仍未包扎，血迹顺着刀柄滑落，在甲板上滴成一小滩。她望着那片重新归于黑暗的海域，眼神未动。
轩辕凌走来，肩伤再度裂开，脸色发白：“它走了？”
“没有。”她摇头，“是在调整策略。刚才那一击，让它意识到我们会协同进攻。”
慕容尘收起长弓，目光冷峻：“接下来，它不会再轻易暴露侧面。”
“所以我们要更快。”她说，“它怕光，我们就造更强的光；它护住要害，我们就逼它不得不露。”
她低头看了看系统界面。【心灵洞察】冷却还剩两分钟。【时空回溯】依旧灰暗。【物品具现】提示能量不足。
时间一点点流逝。
忽然，右舷一名了望哨低声开口：“水下……有动静。”
所有人屏息。
海面未翻涌，但水底传来细微震动，像是某种频率固定的脉冲，由远及近。
颜洛汐心头一跳。
她终于明白那种波纹的意义。
这不是自然现象。
是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