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很顺利,敏敏还需一周才能出院。
苏慕春剩余三天假期全都耗在了新屋里。
好在有华知凡,两人齐心合力,很快就将新屋收拾妥当。
暮色渐渐沉下来,她决定亲自下厨做新屋的第一顿餐。
陈嫂在时,她很少踏足厨房。
只有敏敏出生那年,陈嫂需要照顾初生婴儿,忙不过来时,她偶尔会煮点面条或者是简单弄些粥菜。
她手忙脚乱地洗菜切肉,循着记忆中的步骤准备配料。
新装的煤气灶,扭了几下开关都没反应。
第四次尝试时,灶台突然窜出一大簇蓝色火焰,几乎舔到她的袖口。
她惊叫一声,踉跄着后退撞上了冰箱。
华知凡闻声进来,立即扭转开关,火苗立刻收敛。
他俯身检查煤气灶:“控火的旋钮调到了最大档,所以一开就窜出那么大的火。”
“好了,没事……”他说着,回头看她。
话音戛然而止。
她脸上挂了泪。
华知凡当即慌了:“怎么了?被烫到哪里了吗?”
她只是摇摇头,转身离开厨房,走到阳台上,双手攥着阳台扶杆。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刻。
年少时,因着生涩的厨艺,油花飞溅到锅外,火苗舔油蹿跳,惊慌之中她手一松,盛满菜的锅子砸在地上。
母亲覃小瑛闻声而来,二话不说便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她眼前发黑,脑仁生疼,还未缓过那阵眩晕,第二记耳光又落下,唇角顿时溢出腥甜。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覃小瑛的声音至今仍在她耳边不散……
华知凡走到她身后,犹豫着要不要靠近。
他伸出手又缩回,最终还是站到她身旁,虽不知她为何而哭,却隐约感到并非只是被火苗吓到那么简单。
“算了,我们出去吃一餐吧。”苏慕春终于开口。
她侧头看向华知凡,眼泪已经干了,只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
丁嘉朗难得没有埋首于成堆的文件,此刻,他坐在包厢的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杯酒。
他很少有这样外露的低沉情绪,连带着整个包厢的气压都有些低。
黎颂年坐在他对面,今天也出奇地安静,没有像往常一样让美女们进来搞活气氛。
郭铭文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随意地往沙发上一扔。
他先给自己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吐出的烟圈在迷离的灯光下缓缓散开。
随后目光扫过桌面,捕捉到那支几乎见底的麦卡伦。
他不动声色地抬了抬下巴,递了个眼神给黎颂年:他今晚火气很盛?
黎颂年接收到讯号,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摊开手,表示他也搞不清状况。
郭铭文直切主题:“今天下午,我和银行那边的人坐了坐。”
“这次的问题,出在交叉验证上。他们查出来,凤凰号油轮上那九十万桶原油,是之前一笔期货合约的抵押物。”
郭铭文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未动的酒,抿了一小口,继续说:“可能需要补缴两亿七千万港元的保证金。”
黎颂年看向丁嘉朗:“michael,要不算了?”
“丁氏那边,你已经掏空了近三分之二,再加上我们之前吞掉的庄家,你另立门户不是更好?”
丁嘉朗仰头,将杯中最后一口烈酒悉数吞入腹中。
“不够。”他放下酒杯,“继续按原计划处理。”
郭铭文没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继而换了个话题:“今天约人吃饭,碰到Alicia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丁嘉朗的反应。
“看样子,她应该是返工了,好像在陪客户应酬。”
丁嘉朗坐在沙发中央,沉静厚重的眼眸始终波澜不惊。
郭铭文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只低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端起酒杯又是随意提起:“说起来,庄亦风的案子,好像过几天就要终审了。”
黎颂年闻言有些诧异:“庄家那两兄弟的官司,这么快就到终审了?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郭铭文抬起眼皮,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不是他们的商业经济案。”
“是苏家女仔的案子。”
“苏家女仔?”黎颂年一怔。
他鲜少关注港岛新闻,这回是无辜撞上了枪口:“michael,我记得你的小女朋友也姓苏?”
丁嘉朗垂目冷然道:“你要是真觉得无聊,可以叫女人来陪你。”
*
一周假期后再碰工作,简直一万个头大。
梁以琛从苏慕春身旁经过,递过一叠资料:“这些入门级藏品,做下简评。”
她接过资料一看,全是些无增值空间、没有鉴定难度的小物件,凭她现在的资历处理这些,着实大材小用。
但苏慕春没有流露半分不满,应声接下:“好的。”
梁以琛点点头,语气不咸不淡:“嗯,公司考虑到你刚度假回来,先安排些轻松的工作。”
说罢,径直离开。
尔虞我诈从不会明着来。
她翻阅着资料,心里早已盘算好,利用这段被打压的时间,全力备考拍卖师助理资格证。
中午照旧是陪客户。
她踩着高跟鞋穿过人潮,步入那家被装潢得典雅内敛的日料店。
马太太早已等候在包厢内。
“Alicia,这次秋拍你们有什么好物件?”
“马太太,秋拍有几件明末清初的青花瓷,以及一套法国贵族流传下来的珠宝,很符合马太太您的品味。”
话题偶尔会脱离工作范畴,但她也乐得陪聊。
餐食过半,她礼貌起身:“马太太,我去方便一下。”
推开卫生间的移门,她终于得片刻喘息。
且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微白,眼下发青。
更是难以忍受这生食的滋味。
这些红港太太的口味何其相似,十餐里过半都选日料。
洗完手,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深吸一口气准备重回战场。
刚要脱鞋拉移门,她感应到有目光投来。
本能地侧头,视线越过走廊的竹帘与水景,撞入一双沉黑晦暗的眼睛。
四目相接的瞬间,她的心跳漏掉一拍。
丁嘉朗坐在对面的包厢里,手指停在酒杯上,目光锁定住她。
两人之间明明隔着数米距离,氛围浓郁到危险又禁忌。
是她先弱下了目光。
转身迈入包厢时,她开门的手指微微发抖,无法,只好用另一个手按住。
一个小时后,她站在日料店门口,目送马太太的司机驾车远去。
马路对面,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靠,车牌是hK1。
没有人会错认那是谁的座驾。
她沿人行道穿过马路,还未靠近,车门便由司机打开。
她稍一停顿,随后矮身坐入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