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春站在前厅中央,手指搭在乌木演讲台的边缘。
她的声音清亮柔和,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
“各位贵宾,下午好。”
“欢迎来到沧溟遗珍:15世纪海上瓷路主题的拍卖会。”
“这次将由我来给大家做此次拍品的解说。”
这话一出,台下立刻起了一阵骚动。
“搞咩啊?拍卖师呢?”一个男人用粤语低声问旁边的同伴。
“就系咯,是不是太不专业了?”同伴也皱起了眉头。
往常这种场合,都是由经验老到的持牌拍卖师主持,讲解员也多是资深专家。
苏慕春仅是策展人,亲自下场讲解,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有几位资深藏家已经微微蹙起了眉头。
苏慕春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及时安抚。
“今天的流程与过往有些不同,我们做了个创新,想给大家带来不一样的体验。”
“首先,我会用国语来进行本次拍品的解说。”
这句话让台下的内地客户精神一振,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诧的神色。
毕竟,在红港这个地方,以国语作为第一语言的场合,并不多见。
“后续,我的同事叶曼青小姐,会用英文为大家再次进行解说,确保每一位贵宾都能充分了解拍品的魅力。”
苏慕春的目光扫过全场。
她始终没有看一眼手中的卡片,因为所有的资料早已烂熟于心。
“那么,我们现在开始。”
灯光配合着她的声音,聚焦在第一件拍品上——明代永乐青花缠枝莲纹梅瓶。
“各位请看,这是我们今天的第一件珍品,明代永乐时期的永乐青花缠枝莲纹梅瓶。”
苏慕春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娓娓道来。
“永乐时期的青花瓷,以其胎釉精细、青色浓艳、造型多样、纹饰优美而负盛名,被誉为‘开一代未有之奇’。”
“苏麻离青料的运用,使得青花发色浓艳,深入胎骨,蓝中带紫,间有自然的晕散和凝结的斑点,形成了独特的艺术效果,仿佛水墨画一般,极富韵味。”
她顿了顿,转了话题。
“说起这永乐梅瓶,民间还有一段关于永乐帝与徐皇后的逸闻。”
“相传,徐皇后钟爱莲花,认为其‘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永乐帝为博佳人一笑,便下令御窑厂烧制了大量以莲花为主题的瓷器……”
生动的野史故事,立刻勾起了台下宾客的兴趣。
原本抱以质疑的神情,渐渐变得专注起来。
接下来,是明代宣德时期的宣德青花梵文碗。
“宣德青花,素有‘青花之冠’的美誉……”
苏慕春的解说带着一种魔力,赋予了冰冷瓷器以鲜活的生命。
再到明代正统至天顺时期的青花红彩海水瑞兽纹碗。
“正统、景泰、天顺三朝,史称‘空白期’,官窑瓷器一度停烧或少烧,因此传世品极为罕见,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她不仅讲解了瓷器的工艺、纹饰、年代特征,更穿插了诸多相关的历史典故、宫闱秘闻。
甚至是某些器型在当时社会的使用场景。
台下近一半是内地客户,还有部分是东南亚华侨,听国语本就毫无障碍。
苏慕春的讲解深入浅出,既有专业的考据,又不失趣味性,那江南韵味的悦耳女声,在略显浮躁的香江商界,俨然一股清流。
时间在她的讲述中悄然流逝。
当她介绍完最后一件拍品,微微停顿,准备结束语时,全场依旧一片寂静。
所有的宾客,无论来自何方,都沉浸在她所描绘的那个瑰丽的瓷器世界中,久久未能回神。
苏慕春暗松了口气。
这本就是一场豪赌,她赌上了自己的事业,必须全力以赴。
片刻的寂静之后,不知是谁先带头鼓起了掌。
紧接着,掌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前厅。
“讲得太好了!苏小姐!”
“精彩!真是精彩绝伦!”
“没想到苏小姐年纪轻轻,对古陶瓷的理解如此之深!”
“……”
苏慕春的脸颊泛起一丝薄红,她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感谢各位的聆听与厚爱。”
“接下来,将由我的同事,叶曼青小姐,为大家进行英文解说。”
苏慕春直起身,微笑着将话筒递给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叶曼青。
叶曼青有海外留学背景,英语流利自然不在话下,加上苏慕春早已将整理好的英文资料交给了她,内容解说对她而言,本就不是难事。
苏慕春则悄然退到了场外。
她的心跳依旧有些快,手心微微沁出薄汗。
第一关,算是顺利通过了。
但她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她和叶曼青都不具备拍卖师的专业控价能力和临场应变技巧。
拍品讲解得再好,若是后续的拍卖环节出了岔子,那也是功亏一篑。
专业的事情,终究还是需要专业的人来做。
她在等,等公司派来替补拍卖师。
“人呢?怎么还没到?”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柱子冰凉的石面。
就在叶曼青的讲解进行到一半。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白人男子,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看到苏慕春,立刻快步上前。
苏慕春看到他出示的拍卖资质证明,那颗高悬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原处。
*
许是精神紧绷太久,苏慕春的脑子里像被人塞进了一团湿透的棉花,沉甸甸的。
为了筹备这场拍卖会,她连轴转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付出的精力远超出她的负荷。
现在,槌音落定,那些拍品找到了新的归宿,而她,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接下来,她一定要请个长假,先睡个天昏地暗。
苏慕春放空地想着。
这时,一杯咖啡递到她的面前。
她一愣,先看向那只握着咖啡杯的手,然后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了丁嘉屿的脸上。
又是他。
苏慕春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现在精力耗尽,已提不起半分精神来跟他争锋相对。
只能顺从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杯咖啡。
丁嘉屿端着自己手里的那杯,喝了一口,
“今天的解说很精彩,真是看不出来,你对瓷器竟有如此深厚的造诣。”
苏慕春扯了扯嘴角。
她先喝了口咖啡。
“丁少过奖了。”
“其实我不懂什么瓷器,今天讲的那些,都是些表面功夫。”
“这些资料,多花点心思就能背下来。”
“但鉴定可不是靠背诵就能做得到的。”
丁嘉屿的目光深了深。
他放下咖啡杯,身体向她微微倾靠:“我还是想不通,你能力这么强,为什么非要跟我哥?”
言外之意就是以她的能力,虽嫁入豪门非易事,但找个旗鼓相当的精英才俊,强强联合,既有名分又能跨越阶层,来得更切合实际。
许是这场拍卖会的成功,那些天文数字般的成交额,不菲的佣金,无形中成了她最坚实的底气。
“丁生,他是个很合格的床伴。”
“毕竟男人那方面的能力,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她说完,侧头望进丁嘉屿微诧的眼底,轻佻一笑。
“丁少,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