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围坐在一起,气氛表面上看似轻松,实则几人各有主意。
余千岁将之前的计划说了出来,他们本是要在这里等陆麒麟的,但是左等右等不见来人,反而等到了陈槐的消息。
几人将各自知道的事情互通有无,说起真正的阴章在李满仓手里,还是得尽快找到他才行。陈槐正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写画画,忽地紧邻窗户的一侧,砰得传来响动,转头看去发现那扇窗户碎成一摊,造成一地杂乱的碎渣,伴随空中的灰尘,呛地周围食客纷纷咳嗽。
此时二楼的呼声也紧随其后,高达成年男子腰身的扶手,倏地一下从高处掉落,底下的食客躲闪不及,各个被砸中高声怒骂。
“小心。”陈槐的话音刚落地,从二楼走廊喷出大量烟雾,一行人从粉色的烟雾中徐徐走出来,为首之人模样俊朗,一袭月白色的长袍勾勒出他的少年身形,清寒手持画扇,自信昂首地藐视下方,他踢开下摆,边从楼上下来,边说道:“怎么了这是?光听到吵闹声了,还让不让人休息?”
陈槐的目光顺着他看向身后的几人,果然如他先前所料,魏武帮和另外两个公会的人携手在一起,各个目露凶光地冲他们龇牙咧嘴。吴期看得气不过,手掌快速拍向桌面,瞬间将所有人的关注度吸引过来。
擎风无奈地叹气,手甲钩早已被他戴在手上,静待局面爆发。
余千岁按住擎风的肩膀,示意他先不要行动,假若真要开打,他们四人断然比不上对方合在一起的几十人,所以一切都得谨慎计议。他好整以暇地盯着清寒看,眸光闪过,清清嗓子道:“不知清寒兄弟所谓何事?下楼而已,为何大动干戈?”
“就连这上好的百年扶手,都被毁于一旦。”
清寒慢悠悠地摇着扇子,语气中满是戏谑,冰冷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我和刚结拜的几个兄弟喝酒吃肉,甚是高兴。这不肉吃完了,赶紧下楼找小二点菜吗?”
“只不过我这几个兄弟性子急了点儿,手上的力道没有把持住,一不小心将扶手给弄断了。”
“掌柜的!你说这扶手该怎么赔啊?”
清寒高声嘹亮,并没有看到月如纱的身影,反而是张萝卜佝偻着身子,双手捧着账本,亦步亦趋地朝楼上走。
“这位客官,扶手的价格为二百一十两,因是前朝旧物,自当是这个价。”猛然间,清寒身后的男人飞出一脚,踹向张萝卜的胸口。他不满道:“问你了吗?”
“让你们掌柜的来!”
张萝卜吃痛,忍着肚子不适,匍匐在地,亦毕恭毕敬地道歉,“抱歉客官,我家掌柜的不在,您若是……”未等他说完,那人双腿跨立站在张萝卜面前,戾气十足地说:“我告诉你,现在把你们掌柜的给我叫来。”
“我给她半柱香的时间,时间一过,客栈里有多少人,我杀多少人!”
陈槐皱着眉头和余千岁小声嘀咕,“这人是谁?我印象里没见过他。”
“我也是。不过依目前的局势来看,他们这些人以清寒为首。光耀和第九的人空前绝后的放下干戈进行合作,肯定是被清寒的嘴皮子说动了,他们之间必是有利益交换。不然依我对他们的了解,那两帮人肯定不会如此和谐。”
“咣当……”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扔在桌上,余千岁通过刀刃的反光,看清了前来挑衅之人的嘴脸。
“怎么了吗?你们要找店掌柜,不至于来我们这儿找吧?你看这里像是能藏人吗?”
此人大马金刀夺过一条椅子坐在上面,面露威严,“我听老二说,你找我?”
余千岁抬头看向站在清寒身后的瘦猴,心下了然,“你是陆麒麟?”
“诨名罢了。怎么?找我所为何事?”
余千岁上下打量着陆麒麟,这人怎么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还是自己搞错了?陆建不是陆麒麟?
“无事。”
陆麒麟粗厚的手掌带着戾气快速从高空落下,立马将桌子拍成两半,随着咣当一声,周围的食客四下躲开,却被清寒带的人一一拦下。
“谁都不许动!”陆麒麟粗声浑厚,喉咙里似是藏着一杆炮,说话狂喷炮弹。
“我看谁敢动!掌柜的没来之前,你们谁都不能离开。”
“为什么!你们说不能动,就不能动!”
“你们和掌柜的有话说,拦我们做什么?”
“就是!放我们走!”
……
嘈杂的争论声悉数淹没在陆麒麟的刀下,一连砍杀十几人,全部都是抹脖子,手段谓之狠辣。
陆麒麟琥珀色的眼球转了一圈,盯着余千岁问道:“你让老二给我带的话是什么意思?”手中的刀瞬间被他扔在余千岁面前,刀尖直直插进地板。
“你不是要见我吗?我来了。”
“你若是不说出理由,下场便和他们一样。”
擎风手臂抬高,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他护在余千岁身旁,只听余千岁语速缓慢,“没什么。我以为来这恒通客栈遇到故人了。”
“不知兄台,可知本家人陆建?若是认识便知会一声,我找他有事,而不是找你。”
“你耍我呢?”刀柄立时被陆麒麟握在手中,风中瞬间擦过一阵冷风,刀被架在余千岁脖子上,余千岁丝毫不乱,反而中气十足地问清寒:“清寒兄弟,你的手下,你不管管?”
“话怎么能这么说,陆大哥是魏武帮的,和我怎会有关系?”
话音和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行人浩浩汤汤从楼上下来。
陈槐手执承影抵住陆麒麟的刀身,小臂用力将刀推开余千岁的脖子,他语气不善,“前两日你横插一脚,让我们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皆以为楼道之人是我们所杀。你一步步的谋划,不就是想让我们成为焦点,好被大家以凶手罪名处死吗?”
“我已如了你们的愿,随店掌柜前去密室,接受了惩罚。怎么,看我活着出现,很意外是不是?为何我没有死,为何我还活着?”
清寒的脸色藏起不虞的情绪,他客套地笑道:“真凶既已被定罪,如今你身为凶手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难道又想屠戮无辜?”
吴期怒火攻心,直接架着剑弩冲着清寒叫嚣:“我警告你,别乱给我们扣帽子,否则箭不长眼。”
清寒完全不把吴期放在眼里,语气不善地冷笑,“呵,我先前看你这个小娃娃有几分意思,但是别得寸进尺。否则……你的右腿,滋味不好受吧?”
吴期手指扣住扳机,咆哮道:“果然是你这个孙子!你究竟要干什么!”
“很简单。把东西给我。”
“陈大侠,把东西给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东西给我,我自会放你们离开。不然……”
余千岁心下了然,清寒这几句话,显然是故意的,他当着众人的面向他们要物,为的就是引起混乱,好达成他那不为人知的目的。余千岁嘴角勾起算计的笑容,谦逊有礼地说:“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但是给不给,怎么给?给谁?这些你们可商量好了?”
余千岁故意扬高声音,向前面的人质问。
“林冬圣?秦万成?你们可都想好了?你们放心我把东西交给清寒?”
“虽然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交易。但是经过这几天的寻找,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此人心府极深,若是真让他拿到,恐怕……”
“我们的立场虽然不同,但好在进到恒通客栈,就是一路人。大家都一样,完成任务活着出去。我们三方知己知彼,都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
“但是清寒可就不一样了。阴章若是在他手上……后果你们真的想清楚了?就这么敢赌?”
清寒翩迁公子的做派在这一刻被激怒到变了神色,他手中的扇子眨眼间飞出数条暗镖,被他甩在空中,螺旋式靠近余千岁几人的脖子。擎风的手甲钩当即出手,反钩住一个,立即被他原封不动甩给瘦猴,瘦猴毫无防备,捂着流血的脖子缓缓倒地。余下的暗镖接连被陈槐挥剑抵挡,一镖一个,瞬间清寒的队伍少了不下十人。
余千岁成竹在胸地缓缓起身,“还要继续吗?”
“你……给我上!其他人杀了,把陈槐给我留下。”
光耀和第九的人谁也没有先动手,刚才余千岁的一席话,他们全部听进去了。先前和清寒约定的承诺,在利益即将到来前,临时搭建的信任塔楼轰地碎成渣子。
林冬圣双手握拳,思忖之后加入战场,“余千岁,把阴章给我!”
余千岁被擎风护在身后,他闷声道,“我给清寒了。你们刚才谁都不理我,他既然要,我就给他咯。反正你们之间有合作,给谁都一样。”
几句话把清寒架在火炉上烤,众人此刻之间完全失了理智和客套,阴章在谁身上,就对谁大打出手。
余千岁成功将目标转移出去,手掌拍拍胸口正要放松时,月如纱突然出现在刻着阴章的柱子跟前,看来她之前一直在地界藏身。月如纱的出手,导致许多人猝不及防闻了她的异香后,头晕脑胀,脚步发软。
“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户使大人?你还好吧?”
余千岁双手抱臂靠着墙面,向陈槐投来计划顺通的眼神。
清寒的模样,虽然和陈槐在地界见到年轻的李满仓有几分出入,但是任凭他如何变换容貌,身上长居厨房的油烟味依旧有一丝残留。方才清寒出现后,陈槐敏锐地从他身上捕捉到这一点。
他瞬间确定了清寒的身份。
“我该怎么称呼你?清寒?李满仓?还是户使大人?”
陈槐冲余千岁点头,余千岁默契地知道陈槐想要他说什么,于是他高声呼喊:“掌柜的。你拼尽全力帮的户使大人,半刻钟前,可是想要你的命啊。”
月如纱当下愣在原地,粉纱飞练失去力道软绵绵掉落,一双凤眼写满震惊。
“你若不信,大可以问问张萝卜。”
月如纱听闻,一步步靠近张萝卜,刚要问他是不是,清寒扇中的暗镖飞来,结束了张萝卜的性命。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清寒在月如纱的错愕中坦然说道:“有些事,你最好还是别知道。我这是为你好。”
“所以他说的是真的?”
“你为什么要杀我?”
清寒四指压住扇柄,横向甩动画扇,暗镖接连飞出,一一被月如纱击落。
“当然是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什么意思!”月如纱的双眼瞪大,难以置信道:“我没有利用价值?”
“你设下结界,让所有人出不去,包括我在内。我帮你杀人,替你埋尸。”
“帮你在太阳初生时夺人寿命,现在你跟我说,我没有利用价值?”
清寒讥讽地笑道:“自是你蠢罢了,若不是你不小心,夹层和地界的事情又岂会被别人知道。你助我增寿,我帮你青春永驻,还为你招来客人。”
“这桩生意,你有何不满?”
“现在我不需要你了。我有他,能帮我增寿百年。”清寒快速合拢扇子,指向不远处的陈槐。
月如纱不敢相信这件事,她震怒道:“可是你从未告诉我青春永驻的代价是全身异香。我好像成了一个怪物……”她失魂落魄,清寒却趁此机会直接甩出暗镖,乌黑色的暗镖在空中旋转,快速划过她的脖颈。
见此时机成熟,陈槐握着承影剑踩在高台上,借力往下落,伴随吴期的剑弩辅助,双管齐下直叫清寒难以招架。
“你不仅自大,还格外愚蠢。”
“换脸换身,却疏忽了你身上的油烟味。在后厨好吗?时刻观察着想要取谁性命是吧?”
“今后你再也不用观察了。”
“你的死期到了!”
面对直向飞来的暗镖,陈槐临危不惧,拿起承影剑穿过暗镖的空环,伴随清脆的撞击声,剑尖抵达清寒的胸口。
“你输了。”
“把东西给我。”
清寒的嘴角渗出血渍,他不忿地说道:“想都别想。”随后他用尽全身力气,起身迎着剑尖,任由承影剑贯穿他的胸口。
“轰隆……”
清寒死了,客栈没有结界的庇佑和力量支撑,正在不断下陷。
伴随着轰鸣声,客栈的地面产生裂缝,酒坛碗筷通通被震得粉碎。墙壁上的砖石发生松动,一块接一块地掉落,砸中仓皇逃窜的人,漫天的灰尘里扬起高溅的血珠。
林冬圣大喊“快跑!”,所有人一窝蜂冲向客栈的大门,向外面奔跑。
陈槐则焦急地在清寒身上仔细摸寻,“阴章呢?阴章在哪儿!”。
“怎么会没有……”
就在屋顶倒塌的前一秒,擎风快速动身,吴期捡起承影剑,余千岁拉住陈槐的手瞬间向客栈外面跑去。
手掌传来的异物感,让陈槐为之一惊,他眼中闪过讶异,不敢置信地看向余千岁,察觉到陈槐的视线,余千岁笑意春风般冲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