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槐没有过多停留,他迅速下楼,趁着人群仍在混乱状态,悄声回到原来的位置,冲吴期递眼神,原本躺在地上仍在撒泼打滚的吴期,这下逐渐掩了声息,摆出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态度,揉着他被摔痛的腰部,缓缓站了起来,站在一旁的余千岁急忙上前,扮演好富家小少爷的家仆。
吴期袖子一挥,扭过头去不屑道:“本少爷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他故意从大黄二黄的站位中间穿过去,经过月如纱时,故意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月如纱眯起眼睛,内心已经起了心思,她悄声对大黄二黄交代了几句,随即大声说道:“都散了吧,散了。”
一楼的客人逐渐从误人烟的效果里走了出来,只有零星几个从二楼下来的客户,还记着早上那具尸体问题,不过月如纱说完之后,扭头领着身高体壮的两兄弟走了。
这下沸腾的场面一时间变得清冷不少,食客住客纷纷回到原本的位置。
“我脑袋怎么这么疼啊!像是被谁用木棍敲了一样!”林冬圣皱着眉头坐回椅子上面,误人烟的副作用便是如此,药效结束后,所有吸过误人烟的,都会不约而同地感到头疼欲裂,晕涨的脑袋,模模糊糊的,药效正盛时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记得。
他们那一桌的人纷纷附和道:“我也是,正吃着饭呢,怎么头昏脑涨的。”
那人身边的男人一副消瘦的面庞,过分突出的门牙,搭配稀疏的红色头发,好像老鼠成精,他拍了拍身旁的人,演讲一般起了架势,一手叉腰,一手并拢从饭桌上掠过,“你们这些人,还是年轻,不像我,一把年纪了,什么都经历过。”
他拿起茶壶,直接对着茶嘴猛灌,“嗝……”茶水味道混着酒臭味,一同随着打嗝喷出,顿时令他们同桌的其他人清醒不少。
林冬圣晃了晃脑袋,使劲眨了几次眼睛,“哥几个吃好喝好,我先上楼休息,到时再联系。”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步态不稳地朝二楼客房走去。余千岁和吴期已经观察他们这桌有一阵子了,正巧趁这个机会,两人紧随其后,看到林冬圣推开了荷花园的门,没多久剩下三个也一股脑挤了上来,各个醉醺醺的腿脚发飘。
余千岁和吴期两人站在侧边,荷花园的门一打开,他们便伸长脖子向里面看。荷花园只有两张床,却住了四个人。把消息告诉位于一楼的陈槐,趁着现在前台没人,他拿起登记簿一页一页掀开查看,每一间屋子分别住着什么人,如此一来凭着他高超的记忆力,很快就能排查出特殊之人。
陈槐把登记簿翻到最后一张有字的页面,后面几张空白还未填写,但是纸张的厚度和前面的那些明显不同。
他正打算拿起登记簿对着阳光看,身后便传来张萝卜的声音,情急之下陈槐撕下一页纸,揣进口袋,再把登记簿放回原来的位置。
“陈大侠,您在这干什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陈槐背对着张萝卜摇摇头,随后张萝卜走到前台,和陈槐面对面交谈,他言语关切,“陈大侠,您若是有需要,一定得告诉我啊,有您入住我们店,可谓蓬荜生辉。”
陈槐一时语塞,他这个身份,听起来挺厉害的啊。观察四周情形,现下正适合套话。
“我刚才的午饭钱还没结算,这不来找你算账来了。”
张萝卜摆摆手:“诶,您说这话,岂不是看不起我们恒通客栈。”
陈槐狐疑道,难道因为他这个身份,“不收钱了?”
张萝卜噗嗤笑出声,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不是,老板交代了,住在二楼的客人,吃饭一律挂账,走的时候再一起算。”
陈槐无奈地叹气,他想多了。不过他这个大侠身份,应该不是系统随便给他安排的。陈槐经过刚才一番查看,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每一个进入副本的玩家,系统会根据玩家的原有身份,再自行补充人物设定,又得符合副本的时代背景,还得贴合玩家本身。
比如他自己,擅长用剑,所以这下成为武功居高的剑客,承影也随着副本设定而被固定成一把实剑,另有剑鞘做配。反观吴期,平日里行侠仗义,好打抱不平,但他性格底色里的一抹血热的赤色,以及他偶尔的孩子气,这两点是和陈槐、余千岁完全不同的,所以在这里,变成了小孩子。
余千岁的身份没有太多改变,但是在他身上却凭空增加了一个阻碍,导致他不能长时间保持清醒。对于余千岁的这点设定,陈槐曾经怀疑是不是因为余千岁老玩家的身份,通关经验太多,所以避免他能在这个副本快速通过,这才给他增添了一个大麻烦。
不过究竟是否如此,陈槐也不能确定,一切都是他的猜测。
他向张萝卜求证:“你对我很熟悉?”张萝卜嘿嘿一笑,“熟悉谈不上,但是咱们七里镇,谁人不知您陈大侠的威名啊。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剑,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孩提幼童,任谁看了都叫好。而且您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帮我们七里镇斩除恶霸,人人都敬您。”
张萝卜说完,眼睛里闪动的眸光,星星般闪烁,崇拜地看向陈槐,陈槐实在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只好转移话题。
“我们刚才吃饭的时候,看那道金玉良缘特别有创意,请问这道菜,出自客栈,还是出自厨师?”
张萝卜憨笑道:“您这话说的,那厨子不就是客栈的,出自客栈和出自厨师,不都一个道理吗。”
陈槐一脸严肃:“非也。这道菜若是出自客栈,自然是无论怎样换厨师,都会有这道菜。但若是出自厨师之手,恐怕哪天厨师离开恒通另谋出路,那我们可就吃不上了。”
张萝卜恍然大悟,拍拍脑门:“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不过,我不知道。我自从来到这里,菜牌便一直存在了,而且李大厨是我们客栈年龄最大,工作时间最长的伙计,所以我觉得……”不等他说完,陈槐微微点头:“知道了。”
他回到二楼的房间,茉莉园的房门已经给他留好缝隙,观察四周无异样后,陈槐这才进去,随后紧闭双门,上好门拴。
吴期坐在高大的椅子上,两条短腿前后晃动,他好奇问道:“怎么样了陈哥?都查到什么了?”
陈槐把他知道的线索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不久后余千岁冥思苦想,从一堆线索中提炼了几个重点,他问陈槐:“你要再去会会后厨的人吗?”
陈槐摇摇头:“我不急,急得就是他们。”
“只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李满仓到底想用这道菜告诉我什么?还有草生,他故意引我点这道菜,总不能就给我看阴阳鱼吧。没有卦象,什么都解不开。”
余千岁忽然拍手说道:“你和吴期,分别把这两个图案画下来不就行了。你画金玉良缘演变的阴阳鱼,吴期则根据他之前所看到的,画出纹饰图样。虽然我们现在还不清楚这里面的缘由,但是先记下来准没错。”
“而且今晚,你不要回你的房间了,就在这里。我做个假人放在屋里,若是有人查验,不会看出来的。”余千岁的手心出现一股灰色的烟雾,缓缓靠近陈槐,逐渐地,烟雾变成陈槐的模样,虽然五官不清晰,但是个头、轮廓,都差不太多。
“去。”烟雾顺着门缝朝牡丹园的被窝飞去。
吴期惊叹到连连鼓掌:“我第一次看到误人烟还能这样用,太厉害了吧。”
余千岁丝毫没有谦虚地接受了,调侃道:“学着点。”
陈槐询问两人接下来该怎么做,吴期跑到床上:“睡觉吧,你不去后厨找那两人,又不去其他地方继续查。所以我们就静观其变,当个坐收一切的渔翁。”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比睡觉更重要的事呢。”说完,吴期仰头就睡,这一通闹,他这副身躯早没电了,撑到现在都算电池极限,要不然他才不睡。他大字摊开睡在稍微小点的那张床上,留下另一张大床,余千岁和陈槐不由自主地移动目光,又缓慢地收了回来。
“今晚我守夜,你好好休息。”陈槐抢先一步开口,惹得余千岁噗嗤笑出声,“咱俩大男人躺一张床上睡觉,我是能把你吃了还是怎么着。”
“不用你守夜,老老实实睡觉,睡足了,第二天才有精神对付其他事情,我说对不对。”
陈槐嘴巴微张,想要反驳些什么,最后变成“你说得对”。片刻后陈槐面对余千岁坐着,从昨天到现在,一丁点儿空闲的时间也没有,现在总算是忙里偷闲挤出来了。
陈槐的眼神左右飘忽,似乎在思索什么,他看向面前的余千岁,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在源聚大厦门口,你当时和林冬圣他们说的那些是什么?”当时的情形,吴期看来也知道那所谓的第九天国、光耀和云落山的存在,但是不曾想到大佬就在我身边,余千岁的隐藏身份就这样在陈槐和吴期面前揭开了。
余千岁微微一怔,没想到陈槐会突然问他这件事,他以前总觉得陈槐有时和他是一类人,只不过他们两个的处理方式不一样,陈槐表里如一,不光是明面上的远拒他人千里之外,内心亦是如此,和所有人都划清界限,边界感极强。余千岁则是表面热络,内心却依旧冷漠。但是随着一桩桩事情的发生,两人都在不自觉地发生转变。
就如现在,以前的陈槐,假若是刚认识他那会儿,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好奇心,或者,更可以说是关心。余千岁和他四目相对,忽地笑道:“陈槐,你这是……关心我?”陈槐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别过头去,特地避开余千岁的视线,低声说道:“只是随口一问。”
“随口一问……”余千岁发现陈槐的脖颈逐渐爬上一层红意,蔓延到他的耳后,余千岁重复他的话,笑意更浓。
“之前总想找个机会和你们说这件事,但总觉得没有合适的时机。”他耸耸肩,眼神中满是探究之意,“现在看来,正是不错的时机。不过我有个请求。”
陈槐歪头看他:“什么?”
“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你可以带着这个问题,边听边考虑。”余千岁忆起过往,“你之前在现生世界打游戏吗?云落山、光耀和第九天国,相当于三个大型的游戏公会,只不过这个游戏是以里界为背景,多个副本为游戏支线的。三大公会各有一名会长,两名副会长,其余的则是七七八八的管理层。”
“你这次留在风暴之城,说来你或许不相信,但我确实挺高兴的。”
陈槐双目微睁,余千岁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还是余千岁吗?
“为什么高兴?”
余千岁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继续说道:“你先听我讲完。”
“正好趁这个机会,你在风暴之城可以多待一段时间,我早已经安排公会成员,去研究你的系统不能使用这件事。结果你也知道了,我找到办法了。但是这个办法,得需要一件东西才能启动,只不过这个东西,一半被放在源聚大厦二十八层,一半则藏在这个副本里。”
“所以我们不仅得顺利出去,还得顺利找到那个东西的另一半,一起带走才行。云落山和光耀,第九向来不合,三大公会谁也不服谁,另有里界的一些好资源,会引起公会之间的争夺。眼下,就是这么一件事。”
陈槐皱着眉头问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还能这样分开藏。”
余千岁撇撇嘴:“问题的关键来了,我不知道它是什么,长什么样子。但是恐怕光耀和第九的人知道,所以我们得在他们之前,抢先拿到这个东西。最重要的是,得先找到我的人,只有他才知道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