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欲言又止,但见了杨佩环拿出来的管事对牌,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先应承了下来。
但他到底并不是燕家的人,这么大的事情回头还得跟他主子说一声。
杨佩环对于这个掌柜的识趣很满意。
她搜罗了几匹上好的缎子,叫下人拿了,便往外走,掌柜的忙拦住她,她眼眉一挑,正要发作,掌柜的迅速记下她拿的缎子类型和数量,记在了账上,恭恭敬敬地送她出去:“夫人慢走。”
“……”
杨佩环冷哼一声,回头便要走,却不想迎面走来一个庄户打扮的年轻男人,男人抱着一匹新布,头上戴着草帽,杨佩环走在正中间,半点儿不让着人,一头便撞了上去。
“你这人怎么看路的?没长眼睛啊?”
李想正巧改良了涿州布的织法,新得了匹新布便要跟掌柜的商议一下,方才进门的时候他也躲了,却不想这几位夫人并下人太过横行霸道,全然不看路直直地撞了上来,这会儿却恶人先告状反咬他一口。
秉着和气生财,他赔了个笑脸:“这位夫人好面生,是燕云布庄的新客吗?”
“新客?”杨佩环不屑地说道,“这燕云布庄可是我的产业,哪里来的穷酸倒灶的东西,掌柜的,把他给我撵出去。”
掌柜的一看门口闹了这事,便知道不能善了。
忙上前见了礼,各自说了:“不如去请大小姐来主持大局公道,这般突兀地换了管家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混账东西!”
听到掌柜的宁可听燕惊澜的命令,也不信服自己,杨佩环一下子冒了火,指着掌柜的鼻子便骂道:“什么玩楞狗屁东西!你若是想好好干,便好生听我的,不想干了早早收拾东西滚蛋!”
布庄里的东西还有许多没交接的,掌柜的自然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他忍气吞声地说道:“夫人要赶我走,好歹得派个人过来,清账本点库房,我若这般走了,布庄可怎么办?”
他不是非要留着。
杨佩环却想着要把他给换成自己的人手,于是便说道:“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派人过来,你做好交接。”
掌柜的应了,抬头给李想使了个眼色。
李想抱着新布兴冲冲地来,此刻却被东家给赶走,气鼓鼓地扭头走了,却不往别处去,而是转了个弯,回到燕云布庄的后门,掌柜的正在这边候着。
掌柜的点头哈腰致歉,解释道:“我们家姑奶奶说了,倘若上头换当家人了,尽管到忠勇侯府西角门上去寻一个姓林的婆子。姑奶奶会给你一个交代。”
李想几乎要被气笑,说道:“这偌大的侯府,管理竟然如此松散,长此以往,大厦必倾。”
掌柜的留他喝茶,他也不喝了,径直往忠勇侯府去,到了西角门,寻了个看门的婆子,行礼问道:“老妈妈,敢问此处可有一位林大娘?”
“有的有的,我叫她去。”
婆子起身,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身量更高的婆子回来,那婆子通身气派,竟不像寻常仆妇,倒像谁家的老太君似的,李想看了又看,与她见礼。
林妈妈慌忙搀扶起他,慈眉善目的,一双眼睛温和地看着他,问道:“小姐正等着先生呢,此处说话不方便,还请先生到醉仙楼小坐,等我回了小姐,便过去寻先生。”
李想愣了愣,心想,这大小姐必定是有什么计划算计,需要如此周折,偏生他无辜,被卷了进来。
但想到燕惊澜与义恩堂合作,短短一个月从他那边大量购进布料,他将附近两个村落的棉花全收了织成布都不够卖,只能往更远的地方收去,十里八乡的棉农因此度过了危机,又暗暗地咽下这口气。
只要能挣钱,被她算计就算计了。
于是李想又辞别了林妈妈,到醉仙楼去了。
林妈妈赶紧回景鸿院去,将李想寻来了的事情告诉燕惊澜,燕惊澜正等着他来,叫王妈妈跑个腿,去把柳衔枝叫上,自己则换了身衣裳,叫桂香推着从西北角门出去。
柳衔枝来得早,早早便备了马车停在此处。
她叫了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帮着燕惊澜上了车,又叫两个人扛着她的轮椅。
燕惊澜笑了笑:“不必。”
说罢,便见桂香在那轮椅上捣鼓几下,那轮椅竟然折叠了起来,从一个正正方方的椅子变成了扁平的一块木板,只看得到上面锯开的纵横沟壑,看不出来原来的模样。
不得不说,虞泓瑞在奇门遁甲机关之术上很有造诣。
到了醉仙楼,一眼便看见大堂角落里坐着个格格不入的人,柳衔枝命人去请了李想过来,自个儿推着燕惊澜进了雅间。
李想随后进来,一眼便看见了燕惊澜的腿,他惊讶地张了张嘴,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小事而已,大夫让我静养三月再看。”燕惊澜笑了笑,命人给他看座,说起了正事,“我那婶母定是去燕云布庄闹了事吧?”
“呵。”李想冷笑一声,说,“倘使燕小姐不能做燕云布庄的主,那这合作不如尽快解除得好。一开始同我签订契约的人便不是燕云布庄,而是你。换了东家,我便不干了。”
他现在手里有钱,也不着急替人处理地里的棉花了,就凭着他的布,随便到周围的几个城走上一走,不愁没有销路。
燕惊澜笑了笑,并未在意这些,反而问起来:“你手里还有多少布匹?”
“我新购了一批棉花,皆纺成了线。新顾的织娘也都上了手,产出十分稳定,一日可断十匹布,再加一些存货,两三日内便能送来三千匹。”
“一日十匹!”桂香闻言,没忍住惊呼起来。
现如今的条件下,三日断五匹便是十分勤快的织娘才能做到的了,一日十匹,竟是寻常人的六倍。
燕惊澜对李想改良的织布机早有耳闻,倒也不是很惊讶,她粗略地算了算,问他:“有个大买卖,你做不做?”
“做,怎么不做?”李想想也不想便答应了,“毕竟燕大小姐可从不食言。”
他怀疑她是否真的能售完这么多布的时候,她让义恩堂跟燕云布庄搭上了线,形成了合作关系。
这会儿虽然燕云布庄出了问题,可看她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模样,料想她定有后招。
燕惊澜于是将自己的计划跟两人说了一下,柳衔枝捂着嘴满眼笑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先前燕惊澜便说了,要想办法将杨佩环从燕云布庄贪走的钱抢过来,原来是这么个抢法。
李想眼底升起一丝笑意,说道:“成,那便这样做。”
三日之期已到,杨佩环派来的掌柜迅速地换掉了柳家掌柜。
新掌柜姓杨,略识得几个字,倒是能看账本了,可对生意却是一窍不通,杨佩环又派了个人跟着他,指点他做事。
他听了杨佩环的话,寻思着涿州布卖得好,整日便做着财源滚滚的美梦。却不想那涿州布一下子提了三倍的价,销量一下子降了下去。
小二的打听消息回来:“掌柜的,咱们前街新开了一家布庄,卖的也是涿州布呢,价格还同从前一样,主顾们发现那边便宜,纷纷上那家去买了。”
杨掌柜一听慌了手脚,忙去回杨佩环,问要不要将价格给降回去。
杨佩环传了信过来,却是骂他:“死蠢,京城能吃下的布料也就那个数量,若是降了价格,还怎么挣钱?你去,寻那个涿州布的布商来,将他的布全买了。旁人无布可卖,可不就得由着我们加价吗?”
杨佩环心想着涿州布的产量再高,它也是布,产量越高投入的人力物力就越高,总会有个上限。
只要垄断了布源,还愁卖不上价?
杨掌柜很快便联系上了涿州布的布商,提出要买下他手头所有的布。
出面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一看就不差钱,此刻为难地说道:“说实话我这个布不愁没人要,泓澜布庄的东家就跟我预订了一年的量。只可惜我手里囤的布就这点儿了,卖完就没了,你若是诚心开价,念在我们有约在先的份上,可以先供货给你们燕云布庄。”
杨掌柜眼珠子转了转,当即说:“仓库还余多少?不如一气卖给我吧。”
“不多不多,也就三万匹。”富商比了个手指头,报出一个数。
杨掌柜的惊呆了:“这还不多?”
富商颇为不满,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压迫感十足:“这多么?掌柜的新来的,没有看账本吗?光是上个月,燕云布庄就卖出一万匹布。这三万匹,不过是三个月的量而已。你若是吃不下,便直说,回头我寻泓澜布庄包圆了便是。”
“且慢且慢。”见他要走,杨掌柜连忙留人,心里算了算价格,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富商却嫌他婆婆妈妈,起身要走:“你也莫留我了,这笔钱掌柜的挣不来,自有人挣得来。”
杨掌柜好说歹说,终于将他留住,命人去信跟杨佩环说一声,又叫了酒菜过来,给富商斟满酒,劝说道:“好兄弟,别急忙做决定,我这总得寻个做的了主的人来拍板是不是?”
却说杨佩环得了信,得知要垄断涿州布,就得一口气买下三万匹,惊得目瞪口呆。
她正嫌多,想着就此住手,偏生派去调查泓澜布庄的婆子小厮回来了,行了个礼道:“夫人,小人查明了,那泓澜布庄是大小姐的产业。”
“好你个燕惊澜!非得处处跟我作对不成!”杨佩环一拍桌子,当即叫人去回了杨掌柜,“就告诉他,全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