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的潮湿气息裹着陈腐的土腥气往鼻腔里钻，苏牧的肩背抵着粗糙的岩壁，每一步都能蹭下细碎的石屑。
顾清欢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冷——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在往下降，那道小腿的伤口虽已简单包扎，血还是透过布料渗出来，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洇出暗红的痕迹。
\"到了。\"顾清欢突然顿住脚步。
她的声音比刚才轻了许多，像一片被风揉皱的纸。
苏牧抬头，眼前的岩壁正泛起和地道入口一样的淡蓝荧光，那些光丝纠缠着钻进石缝，\"咔嗒\"一声，整面墙像活物般裂开一道缝隙。
霉味混着纸张的陈香涌出来。
苏牧扶着顾清欢挤进去，首先撞进视野的是满墙的全息投影——泛黄的纸质文件、跳动的数据流、甚至还有几片闪烁的记忆碎片，全都悬浮在半空中，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时光长河。
\"镜像宿主...天命系统核心代码...\"苏牧的指尖划过最近的一份文件，全息投影立刻展开成三维模型。
他的喉结动了动，后槽牙咬得发酸——这些资料里的术语，和他这半年来在实验室里撞得头破血流的谜题，竟完美拼上了缺口。
顾清欢倚着金属控制台，指尖轻轻碰了碰一份标着\"轮回眼进化日志\"的文档。
投影里跳出一串他再熟悉不过的实验编号，最末页的签名栏上，\"陈明\"两个字像把刀扎进他眼睛。
那是他读博时的导师，三年前在量子对撞机事故中\"因公殉职\"的陈明。
\"苏牧。\"顾清欢突然低唤。
她的瞳孔里星图光纹暗了几分，手指虚点向门外，\"有人来了。\"
脚步声比蚊子振翅还轻，但苏牧的后颈已经炸开一层鸡皮疙瘩。
他拽着顾清欢躲到控制台后，量子轮回眼自动开启——视野里的空间突然被无数透明丝线切割，三个身影正沿着地道方向逼近。
为首的那个穿藏青工装，后颈处有块不自然的青灰色斑块，是上周还帮他修过实验仪器的老张。
\"他们被控制了。\"苏牧的声音压得像耳语，掌心沁出的汗把防御装置的握柄都泡软了。
那装置是他用实验室废料改装的，原本只是拿来干扰量子纠缠信号，现在却要拿来当武器。
他想起老张总爱把孙女的照片设成手机屏保，此刻照片里小姑娘的笑脸还在对方胸牌上亮着，刺得他眼睛生疼。
\"这边。\"顾清欢扯了扯他衣角，指向房间另一侧的暗门。
她的额头沁着薄汗，刚才用能力定位地道时消耗太大，现在连说话都带着气音。
苏牧半搂着她往暗门挪，防御装置的红光在掌心明明灭灭——老张他们的脚步声更近了，还有金属摩擦地面的声响，像是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暗门后的走廊比地道更窄，墙皮大块剥落，露出底下的钢筋。
顾清欢突然顿住，指尖按在墙面某个凸起的砖头上——那是个用朱砂画的六芒星，边缘已经发黑。\"末法修士的标记。\"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们当年用这个隔绝因果...现在还能用。\"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苏牧回头，正看见老张的手掌穿透了刚才那面岩壁——他的皮肤下翻涌着暗紫色的光，像有无数条蚯蚓在血肉里钻动。\"走！\"苏牧推着顾清欢往前跑，防御装置的红光扫过墙面，六芒星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把老张他们挡在了门外。
密门在两人身后轰然闭合。
苏牧靠在门上喘粗气，这才发现顾清欢的脸色白得像张纸，她的手还按在刚才的六芒星上，指尖渗出的血正沿着砖缝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血洼。
\"看这里。\"顾清欢指向密室中央的金属柜。
锁孔里插着把青铜钥匙，和苏牧轮回眼里某个记忆碎片的钥匙一模一样——那是他作为古代剑客时，师傅临终前塞给他的\"藏剑阁密匙\"。
柜子打开的瞬间，成沓的日记和实验录像倾泻而出。
最上面的日记本封皮上，\"陈明\"二字的墨迹已经晕开，第一页的日期是2075年3月12日，也就是陈明\"死亡\"的前三天。
\"当我发现天命系统本质是虚拟法则时，才明白我们都活在更高维度的代码里。
镜像宿主不是系统的工具，而是破局的钥匙...\"苏牧的声音越念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录像带里的陈明站在量子对撞机前，眼睛里跳动着和老张皮肤下一样的紫芒，\"只要收集所有轮回眼宿主的能力，我就能成为新的天命者...成为神。\"
\"原来他根本没死。\"苏牧合上日记本，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陈明出事那天，自己在实验室捡到的半片芯片——原来那不是事故残骸，是陈明给自己留的\"火种\"。
\"苏牧。\"顾清欢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手指冷得像冰，顺着他的脉搏往心脏里钻。
密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李维斯教授的身影正堵在门口。
这位带他入行的导师此刻穿着笔挺的西装，可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往日的温和，只有某种冰冷的、机械的光。
\"你们比我想象的走得更远。\"李维斯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他抬手时，袖口露出和老张一样的青灰斑块，\"但陈明说得对，轮回眼宿主总爱做无谓的挣扎。\"
苏牧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昨天早上还和李维斯在茶水间讨论量子退相干理论，导师杯里的碧螺春飘着清香；此刻那股茶香却突然变得刺鼻，混着血腥气在鼻腔里翻涌。
\"跑不了的。\"李维斯往前迈了一步。
苏牧能听见他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下，两下，像敲在他太阳穴上。
量子轮回眼自动展开，无数记忆碎片在视野里飞旋——最后定格的，是他作为剑客时，在乱军之中以剑挑落帅旗的画面。
\"清欢，捂住耳朵。\"苏牧突然把顾清欢按在身后，防御装置的红光调到最大功率。
他想起剑客记忆里那柄染血的剑，想起剑穗上系着的茉莉香包——和顾清欢发间的香味一模一样。
李维斯的手已经抬了起来，指缝间渗出紫芒。
苏牧深吸一口气，掌心的防御装置发出刺耳的尖啸——不是干扰信号，而是他临时改的声波攻击。
记忆里剑客的战术在脑子里翻涌：声东击西，攻其不备。
密室的玻璃在尖啸中碎裂，李维斯的动作顿了顿。
苏牧拽着顾清欢往碎玻璃堆里冲，血珠溅在脸上，他却笑了——剑客记忆里，乱军最慌乱的瞬间，就是破局的机会。
他们撞开密室侧门时，李维斯的怒吼还在身后炸响。
顾清欢的伤口又崩开了，血滴在地上连成红线，苏牧背着她冲进夜色里。
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照出墙根下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那是他们上周做实验时，他偶然发现的隐蔽小巷。
\"进去。\"苏牧把顾清欢塞进去，自己刚要跟，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回头，李维斯的身影已经追到巷口，紫芒在他掌心凝聚成光球。
苏牧咬了咬牙，反手把防御装置的能量调到最大。
蓝紫色的光芒在巷子里炸开时，他听见顾清欢的惊呼，然后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剑客记忆里，帅旗落地前那刻的心跳，分毫不差。
等光芒散去，巷子里只剩满地碎玻璃。
李维斯站在巷口，望着空无一人的窄缝，镜片后的眼睛里，紫芒突然剧烈波动起来。
而在巷子深处，苏牧捂着顾清欢的嘴，听着身后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顾清欢的血还在渗，滴在青石板上，和他掌心的汗混在一起，咸涩的味道漫进喉咙。
\"先躲着。\"苏牧贴着她耳朵低语，\"等天亮...我们再找陈明。\"
顾清欢点了点头。
她的手指轻轻勾住他袖口，像古代茶摊里那个等他的姑娘，在他手背上画了道很浅的痕——那是只有他们能懂的，\"安全\"的暗号。
巷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苏牧望着顾清欢瞳孔里重新亮起的星图光纹，突然觉得，那些被系统掩盖的真实，或许从未消失。
它们只是，在等一个破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