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了。
只有李耀瞪着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看看韩凌雪,又看看顾晏州。
顾晏州缓缓吐出一口气。
“对不起,李先生。”
“是我对您太大声了。”
“我的建议是,赚钱虽然要紧,但应该抽空完成九年义务教育。”
李耀:“完成了呀!我九年级毕业后还读了中专,但是因为不怎么读得懂,所以坚持三个月后就退学了。”
韩凌雪气得抽了他一巴掌。
“那么实诚干嘛?”
韩忆雪突然发出了声音。
众人急忙围了过去。
韩忆雪痛苦地皱着眉,眼睛还是闭着。
“妈妈,妈妈。”
她喃喃地说,
“我好难受。”
“凌凌,我要喝水。”
很显然,她意识不清。
但意识不清的韩忆雪喊的是妈妈和妹妹,这才是最让人扎心的。
毕竟,这五年来,他才是跟她最亲近的人。
顾晏州叹了口气。
韩凌雪没好气地问:“顾总,热水在哪儿?我去倒。”
顾晏州站了起来。
“我去吧,你对这里不熟。”
他很快拿来了一杯水。
韩凌雪将姐姐扶起来,让她靠着床头坐着。
她全身软绵绵的,根本靠不住。
韩凌雪就将她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后揽住她的腰。
顾晏州喂她喝水。
她只喝了两口,就不肯张口了。
“我恶心。”
“不喝了。”
然后,她从韩凌雪的肩头滑落,继续陷入昏睡中。
一群人默默守着她。
李耀大发善心,让司机和保镖在隔壁开了房去睡了。
他最近习惯昼伏夜出,大半夜的,一双眼睛闪着灼灼的光。
凌晨两点,韩忆雪脸上的潮红退去。
韩凌雪放了心,困意就袭来了。
她的头渐渐歪了过去,靠在了李耀的肩头。
李耀一动不敢动,生怕稍微动一下,将她给吵醒了。
顾晏州说得很对,他才是最压抑的那个人。
过早进入娱乐圈,过早成名,一举一动都在媒体和粉丝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敢造次。
开了小号冲浪,满嘴黄暴,让很多人以为他是老司机,但其实,他在男女之事上的经验为零。
当韩凌雪的脑袋靠在他肩头上的时候,他听到了自己心跳如鼓。
莫非,这就是爱吗?
坐在他们对面的顾晏州也是一副目光炯炯的样子。
这家伙,不玩手机,就纯盯着韩姐看啊?
就这竟然还不困,简直是个死变态。
一个男人眼睛长那么大干嘛?
跟猫头鹰似的!
除了他这种抑郁症患者,只有猫头鹰才会在夜里这么精神。
李耀嫌弃地想。
天快亮的时候,顾晏州其实也打了个盹儿。
就那么短短的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又梦到了那个夜晚。
他看到睡在自己身边的、没有意识的韩忆雪,以为她在装,粗暴地将她弄醒,并大骂她是捞女,顾家资助她上学,想让她凭本事走出山沟,她却只想靠身体上位,堕落、下贱。
他看到她哭着跟他解释,说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她是在跟蒋至柔一起喝茶聊天的,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到了他的床上。
五年前的他只想抽流泪的她一个耳光。
荒唐!
太荒唐了!
一个人竟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现在了别人的床上,这话谁信?
他恨自己有眼无珠,需要资助的农村孩子那么多,他却因为小时候在度假的时候认识了她,所以求蒋至柔给了她一个名额。
那个小小的,背着比她自己的身体还高的成捆的麦子,在阳光下辛勤劳作,只为了换来学费的可怜的小女孩,曾经对着他笑,那灿烂的笑容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其实也没有那么的冰冷。
那个暑假,他们一起度过。
那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平静、幸福的日子。
可是,那都是假象。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才是真理。
早知道她的骨子里住着一个“捞女”,他死都不会给她求情。
他觉得自己的真心被辜负,却没有想过,也许,有问题的不是女孩,而是蒋至柔。
为什么她跟蒋至柔一起喝茶,就进入了无意识状态。
为什么那天偏偏他也喝醉了,而劝酒的,就是蒋至柔。
她一向对他严厉,却在那天和颜悦色地告诉他,可以适当喝点酒,让自己放松一下。
人们心中的偏见是一座大山。
贫穷、漂亮的女孩都是捞女,这是他的圈子里公认的,他也见过很多跟他有生意往来的人被那些女孩算计,所以出事以后,他第一时间就怀疑了韩忆雪。
后来,她也试着跟他解释她是受害者,要求他调查那天的真相。
他冷笑着让她滚开,别浪费他的时间了。
出事的地方是他的家,策划那场宴会的,是他的母亲。
他恨过他的母亲,但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是他的错!
顾晏州醒来,嘴角还挂着一抹苦笑。
几乎是在同时,韩忆雪睁开了眼睛。
沙发上,韩凌雪的头枕在李耀的腿上,睡得正熟。
而夜猫子李耀也已经睡着了,他往往在天亮的时候睡着,所以,早上如果有通告要赶的话,他必定是被经纪人从被窝里拽出来的,不然他醒不来。
韩忆雪惊恐万状的视线扫过韩凌雪和李耀,又跟双目炯炯的顾晏州对上了。
顾晏州急忙站了起来:“别怕,没事了……”
韩忆雪一下子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里有个针眼。
她想起那个姓赵的老男人散发着牙周炎味道的丑陋的脸头一偏,干呕了起来。
顾晏州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别激动!没事了,韩忆雪,没事了。”
两个沉睡的人被吵醒,也一起奔了过来。
“姐姐!”
“韩姐!”
韩忆雪抓住妹妹的手,全身都在颤抖。
韩凌雪急忙抱住她:“真的没事!我跟李耀一直在你身边呢,对,还有顾晏州。”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韩凌雪还是提到了顾晏州。
毕竟,她家的人最不擅长的就是干昧着良心的事。
韩忆雪的头埋在妹妹瘦骨嶙峋的胸膛,放声大哭。
“那个章骏,真的是个人渣。”
“还是你看得清楚。”
“我真是白活了二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