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空中的星星如铁匠铺中飞溅的火花般明亮时,天色已彻底黑透,夜幕完全降临。微风轻拂着树梢和树梢上熟睡的旅人,星光朦胧着大地及大地上静寂的万物。竖爷一行人中,只有成合尚未入睡,其他人包括吉云都早早进入了梦乡 —— 成合是首个守夜站岗的人,而吉云自离开轩辕国后,便改变了作息规律,与众人保持一致:她并非一定要连续休息四天,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每晚休息、白天活动,只是这样会影响修炼效率。
树梢上的夜宁静如空旷的沙漠,整夜里除了竖爷轻微的打鼾声和树梢偶尔发出的 “沙沙”声外,几乎没有其他声响。
宁静的夜在袁后醒来接替守夜不久后结束。此时已至卯时,东方天空迎来第一片白色,很快白色被染成金色,太阳像婴儿般从金色襁褓中探出脑袋。
众人经过一夜休息,个个精力饱满、神采奕奕。
新的旅程在初升阳光的轻抚与尚未消散的露珠注视下开启。两个时辰后,当太阳离天顶的距离不足其离地平线距离的一半时,众人来到一个树梢入口处。这里与其他入口一样,粗大的树枝未纠缠,或直立或侧立,枝间留有明显缝隙;不同的是,其中一根树枝的叶片柄处系着一根细短彩缎 —— 那是吉云衣服上的饰物,她留下的记号。
“到了!就是这里了!”吉云边高兴地说着,边快速飞离三恒的肩膀,落到那根做有记号的树枝上,解下那条属于她的彩缎。
此处就是树梢上代表昆仑丘的入口了。从它所处的位置来看,基本与现实世界吻合:这个入口靠近树梢东侧的坑壁,离坑壁目测大约十来里远;从入口处往北看和往南看,视力所及范围基本相当。可以说,入口处的位置在树梢东侧中间地带附近,现实世界中昆仑丘的所在地大约也位于大陆东侧的中间地带。
入口是找到了,可就在大伙正准备从入口处下去时,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 “沙沙”声。紧接着,站在入口最近处的三恒整个身体向后飞去,随即撞在他身后的竖爷身上。竖爷下意识地伸开双臂护住三恒的身体,结果两人都倒了下去 —— 幸好树梢松软得像厚厚的床垫,两人都没什么事。
“有东西偷袭我!”三恒边大声叫道,边快速爬了起来。竖爷也跟着迅速起身;吉云在三恒的身体飞出去的那一刹那就如同闪电般急速离开她落脚的树枝,飞到了三恒的肩上;其他人则迅速靠拢到竖爷和三恒身旁,拿出武器,围成一圈,摆好防御姿态。
众人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四周。然而四周除了青色的叶子和叶子中露出的紫色茎皮,并没有任何异样。
“怎么回事?”被围在圈内的北灵忍不住说道。
“刚才有东西撞了我一下,我感觉不到撞击的力度,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飞了出去。”三恒紧张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他接着说道,“关键是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没看到!”吉云、竖爷、焦火和袁后异口同声道。北灵、香姑和成合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是隐身术!”北灵突然兴奋起来,她接着大声说道,“我是北海神域的北灵,我们来此是有要事汇报,请前辈现身相见。”
北灵的话很快消散在虚空中,四周没有任何回应,整个树梢重归宁静,如同星光照耀下的夜晚。此时太阳照亮树梢的每个角落,不存在任何昏暗难辨的阴影,却始终没有出现北灵期待的身影。
“北灵,你确定是神域的人?”竖爷轻声问道。
“应该是。我知道神族有人修炼隐身术。”北灵回道。
“那说明我们找对地方了。估计是入口的守卫。只是他既不现身,也不答话,现在该怎么办?”竖爷说。
“我们继续靠近入口,看看他的反应。”北灵思索片刻道。
“我去试试吧。你们先别动。”竖爷主动请缨。他心想,若真是神族守卫,刚才攻击三恒时应该已手下留情,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攻击是否还会留力 —— 自己有龟甲守护,一般攻击不足为惧,由他试探再合适不过。
“好吧。”北灵迟疑片刻同意了,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竖爷的尝试最终以失败告终。当他接近入口时,熟悉的“沙沙”声再次响起,胸口被某种力量轻轻一推,身体却如遭重创,急速向后飞去。
“确实有个隐身人守在入口,不让我们进去。现在怎么办?”竖爷迅速从地上爬起,看向紧张担忧的伙伴们。
“我去试试。”北灵话音未落,便朝着入口方向快步走去,不等其他人反应。
“前辈,我确实是北海神域的神族。我这就释放灵力,请您感知。”北灵边走边冲着前方虚空说道。
临近入口时,她刻意放慢脚步,屏息感受四周动静,小心翼翼挪动步伐。奇怪的是,她未受任何攻击,也未遇阻力,竟顺利进入树梢入口。北灵兴奋地向众人挥手,可当其他人靠近入口时,那股无形攻击再次袭来 —— 唯有吉云因身形小巧、动作敏捷,躲过攻击,飞到北灵身旁,其余人皆如三恒和竖爷先前那般,被撞得向后飞跌。
“要不你们先在这里等候,我和吉云先进神域面见大长老。等见到他,再请求允许你们进入。”北灵意识到,守卫大概是感知到她的神族身份才放行,至于吉云为何能进入,她尚不明白,但其他人显然暂时无法进入。她朝竖爷等人高声提议,心中盘算着:需先将魔族毁灭北海神域、侵入中州神域之事禀报大荒神域大长老,再由大长老联络其他神域共抗魔族;此外,她还得让竖爷见到大长老,这是她对竖爷的承诺。
竖爷无奈点头。历经十余年追寻、跋涉上万里路,终于抵达大荒神域,眼看就要揭开他和三恒被困西域的真相,却被阻挡在最后几十里外,这份不甘让他难以平静。
其他人,包括三恒也都点了点头。现实迫使他们不得不妥协 —— 阻拦他们的力量显然超出了应对能力,况且他们的目的是与神族并肩作战,而非冲突对抗。
好在等待的时间不算漫长。太阳尚未升至天顶,北灵和吉云的身影消失还不到半个时辰,众人无法靠近的入口处,便出现了一个身着黄色长袍、面容清秀的年轻人。
“你们跟我来。”年轻人冲竖爷等人挥了挥手。
意外与欣喜同时涌上竖爷心头 —— 他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变化来得如此之快,就在不久前,他的心情还像暴雨前的天空般压抑。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的使命究竟是什么?是打败魔族、拯救山海界吗?这里是旅途的终点,还是战斗的起点?我和三恒到底怎样才能回到长安、回到故乡?”竖爷随众人朝入口走去,心中不禁泛起一连串疑问。
当他的脚迈入入口的刹那,一股失落感突然袭来。他茫然地想:“这里的人为何最初要拒绝我们?这里真的是我和三恒的目的地吗?真的能找到答案吗?”
树梢下的不同寻常之事打断了竖爷的茫然思绪。待众人都站到树梢内部的树枝上,引导他们的黄袍年轻人示意跟随进入神域,随后便从树枝上纵身跃下。他的身体如一片枯黄落叶般急速飘坠,迅速穿过下层树枝,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大伙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成合效仿年轻人跃下、身形轻盈飘落,其他人才依次跟着跳了下去。
众人一离开树枝,身体便被一股无形力量轻轻托住。这股托力让他们免于直坠,反而像坐上滑梯般向下滑行。在飞速穿过无数树枝缝隙时,托举的力量突然逐渐增强,下滑的速度也随之放缓。不久,他们抵达最后一层树枝上方,透过枝桠缝隙已能望见地面 —— 那里有河流、湖泊、山岗与草木,生机盎然。
穿过最后一层树枝,视野瞬间清朗开阔:身下浮现房屋、走兽,还有成群飞鸟不断变换队形与姿态。建木的主干也终于映入眼帘 —— 那分明是一座紫黑色的陡峭山峰,高不见顶,直插天际。
一炷香工夫后,众人双脚终于踏上坚实而柔软的草地。建木之下是一个广袤世界:除了那擎天巨柱般的树干与蔓延无边的枝桠,这里与外界并无二致。这也是一个光明世界,尽管空中不见太阳,却处处沐浴着澄明的阳光。
竖爷一行人被眼前景象深深吸引,甚至一时忘却了自身处境与来意,直到引路的黄袍年轻人出声催促,众人才猛然回过神来。
黄袍年轻人带着众人朝一座山的方向走去。那是一座不高也不大的山,却显得异常雄伟。山周边是空旷的原野,山体陡峭挺拔,如同在一群孩童中间立着个半大孩子 —— 虽同成人相比远远算不上高大,在孩童中却无比突出。
竖爷一行跟着黄袍年轻人翻过一个草坡后,前方坡下的草地上出现了一个沙黄色拱门。一看到那个拱门,竖爷和三恒便激动地对视一眼。那是个石拱门,形状与戈壁废墟上的那个一模一样,拱门上飞鸟走兽的图案清晰得远远就能看见,这些图案也与戈壁废墟上的那个拱门非常相像,只是这个拱门比戈壁废墟上的那个小了许多。戈壁废墟上矗立的石拱门是竖爷和三恒心中抹不去的烙印,十年来,这烙印不但丝毫没有褪色,反而越来越鲜明。今天竟在此处见到与戈壁废墟上的拱门如此相似的拱门,这让两人坚信,这大荒神域一定与当年将他们困在西域的神秘力量存在关联。
“草地上为什么有一座门?那门是干什么的?”三恒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快步走到黄袍年轻人身旁急切地问道。
“那是一个传送门,通过它就能到我们要去的地方。”黄袍年轻人微笑着答道。
“传送门?会传送到很远的地方吗?怎么返回这里?”三恒紧跟在黄袍年轻人身旁,继续追问。
“不远。我们的目的地是赤极峰,就在前面的合虚山上。那里是我们大荒神域的长老院所在地,长老们都在那里,你们的两个朋友也在那里。这个传送门是双向的,连通着此地和赤极峰。”黄袍年轻人耐心解释道。
当三恒正要再次开口时,众人已走到传送门旁。黄袍年轻人朝众人挥了挥手,率先走进门中。他踏入传送门的瞬间,如同落向火堆的雪花般消失在虚空中,从众人眼前不见了。
众人迟疑片刻,随后一个接一个踏进传送门,也逐一消失在门中。竖爷是最后一个进入的。他目睹众人消失,想起十年前在戈壁废墟上,众人闯进废墟拱门的情形 —— 当时应该也是如此,每个进入拱门的人都会凭空消失。只是那时一群人一窝蜂往前涌,根本没注意前面的情况,后来后面的人即便发现异样,也为时已晚,一百六十条生命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没了。竖爷心中隐隐作痛,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低下头叹了口气,随即快步走进了传送门。
进了传送门后,竖爷先是感觉到一阵晕眩,随即眼前的景象就变了样 —— 之前青翠的草地,变成了赤红的岩石和金黄的楼阁。他发现,自己和同伴已置身于险峻山峰上的一个狭窄平台:峰顶如红色斜塔般屹立在眼前,左右两侧是几幢金碧辉煌的楼阁;那些楼阁由植根于山峰岩石间的石柱支撑,像吊脚楼一样悬在空中,围绕着斜塔状的峰顶。
竖爷转过身,面前便是悬崖,悬崖边缘立着一个沙黄色拱门 —— 它与竖爷刚进来的那个拱门形状一模一样,拱门上的图案也大同小异,仿佛是那道拱门的另一面。竖爷本想再穿过拱门,看看能否回到刚才的草地,但看到拱门后的悬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黄袍年轻人见人到齐,便让大伙跟着他,沿着岩壁间如斧凿出来、刚够一人落脚的石道,向峰顶一侧的楼阁走去。不久,众人来到岩壁上另一个长条形平台:平台左右两侧皆是虚空,前方是通往楼阁的悬梯 —— 悬梯由纤细的锁链和固定于锁链上的石板组成,看似漂浮在空中;悬梯先是一道,随后一分为三,通向三个方向,连接着三幢楼阁。
众人跟随黄袍年轻人,小心翼翼地踏上悬梯,心也瞬间悬了起来。好在悬梯并未摇晃,众人最终有惊无险地抵达中间那道悬梯连接的楼阁。
楼阁内是一处空旷的大厅,宽敞如大殿般开阔。几根赤红的粗大柱子矗立在光滑洁净的地面上,直抵高高的屋顶;大厅四周的装饰与阁外一样金碧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