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黎的指尖还沾着雪水的凉意,将玉牌递到黎玄澈掌心时,能清晰感觉到他指腹那层薄茧的触感——那是三百年前替她硬接九霄雷劫时留下的,当时雷火灼穿了他的玄衣,在他手背上烙下碗口大的伤痕,后来结疤成了这样的薄茧。
此刻这层茧擦过她的指节,像片温热的砂纸,让她无端想起他从前总在她练剑时,用这双手替她调整握剑的姿势。
\"这是'玄凰令'。\"黎玄澈的声音比雪风更沉,指腹在玉牌刻着\"清\"字的凹痕上轻轻一碾,玉牌表面浮起极淡的金纹,\"传说只有玄凰血脉继承者才能激活其中封印的信息。\"
慕星黎的呼吸顿了顿。
玄凰血脉是上古神族最稀薄的分支,她前世从未听说自己有这等血脉,直到重生后觉醒九尾玄天狐的本源,才知自己的血脉比想象中更驳杂。
她望着黎玄澈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方才在石碑前被强行灌入识海的声音——\"我们等你很久了\",原来等的是这玄凰血脉。
\"我试试。\"她收回手,白璃剑的剑灵在识海轻轻一颤,金灵之力顺着指尖涌入玉牌。
刺痛从掌心炸开,像有千万根细针在血管里游走。
慕星黎的睫毛剧烈颤动,眼前的雪色突然扭曲成灰蒙的雾,再睁眼时,她站在极北冰原之上。
风卷着冰碴子打在脸上,她看见自己穿着前世的素白裙裾,发间没有任何珠饰,正仰着头对天发誓。
冰晶在她发梢凝结成细碎的棱,她的声音裹着风雪灌进耳中:\"我愿为引路人,助吾主归来。\"
\"这是......\"慕星黎的指尖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肤。
她看见自己前世的眼睛,那双眼底没有此刻的冷冽,反而泛着近乎虔诚的光——原来不是清蘅他们单方面利用,是她自己主动伸出了手。
\"难怪柳青说我在完成'她的遗愿'。\"她喃喃着后退半步,撞进一堵温热的胸膛。
黎玄澈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玄衣裹着她的肩,替她挡住刺脸的冰风,\"原来'她'就是我自己。\"
黎玄澈的手掌覆在她后颈,灵力顺着大椎穴缓缓注入,替她稳住翻涌的气血:\"镜心湖有历代宗人的灵识投影。\"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碎了什么,\"我带你去看当年的记录。\"
镜心湖在千幻神宗后山最深处,湖面终年结着青黑的冰,湖底密室用三重封禁锁着。
黎玄澈取出腰间的长老令,指尖凝出金红法诀,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露出幽蓝的水面。
慕星黎跟着他潜下去时,冰寒透过鞋袜渗进骨髓,她却觉得这冷意远不及方才那幕记忆刺骨。
密室里的灵识水晶在墙壁上排成星图,黎玄澈指尖点过第三颗泛着血光的水晶,水晶表面浮起影像——那是前世的她,站在一座暗紫色的阵法前,指尖凝着血,正将原本的\"镇\"字咒文改成\"引\"字。
\"原来......\"慕星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湖底的青石板上绽开小红花。
她望着影像里自己专注的侧脸,终于明白为何前世冥渊总能精准找到她的弱点——不是因为她蠢,是她亲手给了对方钥匙。
\"阿黎。\"黎玄澈握住她流血的手,用灵力止住血,\"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会不是?\"慕星黎抬头看他,眼底泛着水光,\"是我改了阵法,是我发了那个毒誓,是我......\"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黎玄澈的拇指抹过她眼角的泪,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你当时不过是个被至亲背叛、灵力尽失的凡人,他们利用你的绝望,利用你的求存之心。\"他的指腹蹭过她腕间的红绳——那是他亲手编的,用来镇压她体内混乱的灵力,\"你以为自己在找活路,其实是在走他们铺好的死路。\"
慕星黎望着他眼底的心疼,忽然笑了。
那笑带着几分苦涩,却比雪地里的梅花更艳:\"所以这一次,我要亲手把这条路走通。\"她抽回手,将染血的帕子攥成一团,\"极北之地有真正的封印核心,我要去斩断邪神的引路人。\"
黎玄澈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在她发顶顿了顿,终究还是抚了下去:\"我陪你。\"
\"不。\"慕星黎摇头,\"邪神的引路人是玄凰血脉,你跟来只会暴露目标。\"她转身看向墙上的灵识水晶,影像里的自己还在改着阵法,\"这是我欠这个世界的,得自己还。\"
黎玄澈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临行前夜,慕星黎在练功房里推演极北封印的破解之法。
案头的符纸散了一地,她执起狼毫的手微微发颤,笔尖在羊皮地图上晕开墨点——那是极北冰原的标记,标记旁写着\"玄凰祭坛\"四个小字。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阴影遮住。
慕星黎停笔,侧耳听了听——是黎玄澈的气息,就在门外。
他的灵力波动像片温柔的云,明明可以轻易穿透禁制,却始终停在三尺外。
\"你不放心我一个人去?\"她放下笔,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门外沉默片刻,传来极低的一声:\"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最后一刻。\"
慕星黎站起身,推开窗。
月光洒在她肩头,她看见黎玄澈的影子在廊下晃动,玄衣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按了按腰间的剑——那是他的本命剑,剑身刻着\"守\"字。
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前世她被剖丹挖骨时,他在十万里外的归墟秘境;今生她要去极北涉险,他却连靠近都不敢,怕给她添负担。
\"师尊。\"她轻声唤了一句。
黎玄澈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慕星黎低头看向案头的地图,极北之地的标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拾起狼毫,在\"玄凰祭坛\"旁添了两笔——那是两尾交缠的狐尾,是他们神族的图腾。
这一次,她要做的不是复仇,而是赎罪。
而她知道,有个人会像影子一样,永远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次日清晨,慕星黎将最后一枚聚灵符收进储物袋。
案头的地图被她折得方方正正,边角还留着昨夜的墨痕。
她系紧腰间的白璃剑,推开房门时,看见台阶上放着个锦盒——打开是颗赤金丹药,丹身上浮着\"破厄\"二字,是黎玄澈的丹纹。
雪停了,天空蓝得像洗过的玉。
慕星黎将锦盒收进袖中,转身走向山门。
她的影子落在雪地上,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一片雪落在另一片雪上。
她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