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塔第一层的石廊里,血腥味浓得化不开,与潮湿的水汽纠缠在一起,呛得人几欲作呕。
满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江湖高手的,也有血影教教徒的,鲜血流淌在青砖上,汇成蜿蜒的小溪,最后渗入石缝,只留下暗沉的红痕。
血影教的人沉默地站在两侧,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仿佛地上的尸体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碎石。
他们的目光偶尔扫过柳岩与李三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毕竟,这两人是用三成宝藏换来他们出手的“雇主”,却也差点被自己人撕碎。
柳岩靠在石壁上,脸色因失血而苍白,肩头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却顾不上处理,只是死死盯着那些尸体,眼底翻涌着狠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李三通缩在他身边,双手捂着肚子,剧烈的颤抖暴露了他的恐惧,看向血影教教徒的眼神里满是忌惮。
白剑仙站在不远处,宽大的衣袍被肚子撑得鼓鼓囊囊,他看着满地的狼藉,眉头拧成了疙瘩,浑浊的眼底透着明显的不忍。他与黑剑仙、酒剑仙并称“三仙”,虽也经历过杀伐,却从未见过如此彻底的屠戮,尤其是这些死者里,不少人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我们……不该如此。”白剑仙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犹豫,“他们可是江湖同道,何必赶尽杀绝?”
柳岩闻言,像是被刺痛了一般,猛地抬眼,声音因愤怒而发颤:“不该如此?白剑仙,你倒是心善!可你看看这些尸体,看看我们这肚子!他们刚才要杀我的时候,可曾想过‘同道’二字?”
他指着地上矮胖老者的尸体,语气越发激动:“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等灼其华救走孟晚舟,我们没了解药,没了宝藏,只会比他们死得更惨!到时候谁会可怜我们?!”
白剑仙被他吼得一怔,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如何反驳。
柳岩的话虽残酷,却戳中了现实——他们早已没有退路。
“老伙计。”黑剑仙走上前,抬手拍了拍白剑仙的肩膀,
动作沉稳有力。
他看着白LL,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丝复杂的理解,“啥也别说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地尸体,最终落回白剑仙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现在,救你自己最重要。其他的,与我们无关。”
白剑仙沉默了。
他知道黑剑仙说得对。
他们卷入这场阴谋,本就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摆脱这怪病的折磨。
道义、同道……在生死面前,似乎都变得轻飘飘的。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臃肿的肚子,那里的坠痛仿佛在提醒他现实的残酷。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挪到石壁边,与黑剑仙并肩而立,目光投向通往地下的阶梯,那里隐约传来兵刃交击的脆响——是酒剑仙与灼其华的方向。
柳岩见白剑仙不再多言,冷哼一声,转向血影教为首的黑衣人:“派人去看看,酒剑仙那边怎么样了。若是拿不下那魔头,就按备用计划行事。”
“不必。”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酒剑仙若是拦不住,自有我们出手。柳掌门只需管好你自己,别让那三成宝藏打了水漂。”
说完,他挥了挥手,两名血影教教徒立刻领命,悄无声息地朝着阶梯摸去。
石廊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在风里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布满血污的石壁上,扭曲而诡异。
没人注意到,李三通的目光在那些尸体与血影教教徒之间来回扫视,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袍,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与……决绝。
………
华山派后山的凉亭,孤零零地立在半山腰的崖边,像是被雨雾遗忘的弃子。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山尖,雨丝密集如帘,被呼啸的山风卷得横飞,狠狠抽在亭顶的青瓦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急促地叩门。
亭柱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湿漉漉的,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几处斑驳的朱漆早已被风雨剥蚀,露出底下暗沉的木头,透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石桌石凳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却也沁着刺骨的寒意。
桌上那壶冷茶早已没了热气,壶嘴挂着几滴摇摇欲坠的水珠,三只青瓷杯斜斜地倒着,杯底残存的茶渍在水汽中晕开,像一道道干涸的血痕。
亭外,几株老松的枝干被风雨压得弯下腰,松针上挂满了晶莹的雨珠,风一吹,便簌簌落下,砸在亭边的乱石堆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远处的山峦完全隐在白茫茫的雾霭里,连轮廓都模糊不清,只有锁龙塔的方向,偶尔传来几声隐约的闷响,像是被浓雾捂住的雷声,沉闷得让人心里发堵。
桃明远捻着山羊胡的手指微微发僵,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锦袍,却仍挡不住从崖边渗进来的湿冷空气。
祝烈那张总是通红的脸,在这样的天色里显得格外暗沉,他烦躁地用脚碾着亭角的积水,水花溅起,打湿了鞋边,却浑然不觉。
苏慕烟拢了拢垂在颊边的发丝,指尖触到的,全是冰冷的湿意,她望着亭外被风雨扭曲的树影,眼神比这山间的阴雨还要沉。
“这鬼天气……”祝烈终于忍不住啐了一口,声音被风声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锁龙塔那边要是再没动静,我看柳岩那老小子就是在放空炮!”
桃明远没接话,目光落在亭柱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上——那是十年前某次门派比试过留下的,如今在雨雾中看来,竟像是一道狰狞的伤疤。
他忽然觉得,这凉亭就像他们此刻的处境,看似安稳,实则四面漏风,风雨随时都能倒灌进来,将一切吞噬。
苏慕烟的视线越过雨幕,望向雾霭深处的锁龙塔方向。
那里的闷响似乎又密集了些,却依旧模糊不清,像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她轻轻吸了口气,鼻腔里灌满了雨水的腥气与泥土的腐味,让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再等等吧。”桃明远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干涩,“这种天气,消息传得慢……只是这雨,怕是要下上好几天。”
风更紧了,雨更急了,亭顶的瓦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三人沉默地站着,身影被昏暗的天光拉得很长,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扭曲、重叠,像三个被困在命运网中的囚徒,只能在这片压抑的雨雾里,等待一个未知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