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男子,就是当初在慈光寺,韩之序与慈念夜谈之时传信之人。
手中还拖着一个被卸了下巴,捆得结结实实的死士,正是方才林青瑶下令要留的活口。
他将人往地上一丢,单膝跪地,头垂得低低的。
“问出些什么没有?”
林青瑶抬眸看向那跪地的男子,沉声问道。
她并未留意到,在她问话的瞬间,韩之序眼中一闪而过的,针对那下属的凛冽怒意。
见他久久都不说话,韩之序开口。
“说。”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杀意。
那劲装男子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颤,“噗通”一声。
双膝都跪在了地上,额头上几乎是瞬间就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此...此人...”
林青瑶不知道韩之序忽然哪里来的怒意,但是这现在似乎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舌头捋直了说话。”
韩之序声音更冷了几分。
他哪里来的怒意和杀气?
当然是这些下属太过废物!
通通都是废物!
但凡他们能早来片刻,阿瑶姐姐何至于受此惊吓?!
又岂会轮到那个姓裴的...舍命救人?!
更何况,若不是那个姓裴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挡在那里碍事,给了那些死士可乘之机。
他原本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让阿瑶姐姐沾染上半点危险!
现下...
韩之序心头掠过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压根不敢深想,阿瑶姐姐会不会因为裴玉岑这舍身一挡而...
那男子知道今天是逃不了一顿责罚,也不敢解释是景文帝那边惊了马,连忙深吸一口气。
“回长公主殿下,回主子。”
“此人嘴硬得很,属下灌了迷药,他也只是反复念叨奉命行事。”
“至于幕后主使是谁,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
“而且,方才检查其余死士尸身,发现他们.......似乎都已提前在吞服了剧毒。”
“已经陆续到了毒发时间,只有这个还有剩下一口气。”
“其余的...都已经...咽气了。”
最后一句话,这男子已经是断断续续说着,额头都快磕在地上了。
“你真是废物。”
是谁指使的?
又是跟着谁的队伍过了禁卫军层层检查,混入了围猎场?
韩之序哪里不知道,这些线索彻底断了!
一时之间心中阴霾和怒意差点让他失控,他死死盯着劲装男子,身上迸发出骇人的气势。
林青瑶感受到了她情绪波动,回过头来,有些不确定的喊道。
“之序?”
听到她的呼喊声,韩之序背脊都寸寸柔软下来,转头视线与她相碰。
林青瑶只看到他眼中未消散威严怒意和迅速弥漫上来的柔情。
一时之间呆住了。
她...
从未见过这样的韩之序。
在她的面前,他总是装乖讨巧,有时候还会卖惨。
“阿瑶姐姐。”
本就担心林青瑶以后对待裴玉岑的态度会与以往不同,此刻自己又有些失态。
韩之序竟然生生出了一丝逃避。
他错开了视线,声音有些闷闷地道。
“这些死士训练有素,一看就是家养的。”
“而且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您...项上人头来的。”
“阿瑶姐姐不必担心。”
“想要取您性命的人,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出那么几个。”
林青瑶敏锐的察觉到了韩之序情绪低落。
但是还没来及问出口,韩之序就继续说道。
“我定会查清楚。”
“今后再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
虽然韩之序话说的轻巧,可林青瑶还是有些顾虑。
究竟是谁,竟有如此大的能量和决心,敢在皇家围猎场布下这样的杀局?
又是谁,能豢养得起这样一批连死都不怕的棋子?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越来越清晰的禁卫军呼喊声与杂乱急促的马蹄声。
显然,方才这边的打斗动静,终究还是惊动了外围的守卫。
禁卫军...来了。
率先抵达的是一队胄鲜明的禁卫军,他们迅速散开,将这片狼藉的林间空地团团围住,兵刃出鞘,隔绝了外界。
紧随其后,龙辇停稳,景文帝在一众内侍簇拥下,步履沉凝地踏入圈内。
贺晋酌手持长刀,眉眼紧皱护在左右。
“父皇!”
“陛下!”
在这些声音之中。
甫一入目,便是横七竖八的黑衣死士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尚未散尽的血腥气。
景文帝的目光,扫过林青瑶,她面上没有丝毫异样立于一旁,正要下跪。
“免了。”
景文帝沉肃开口。
她的身后,那个定国公世子韩之序肩背衣衫被血浸透,而另一侧,刑部侍郎裴玉岑更是倒在血泊之中,人事不知。
只扫视这么一圈,这位帝王哪能看不明白?!
这不就是针对他的女儿,大靖长公主的刺杀吗?!
景文帝的身形猛然一顿,一股暴戾之气骤然腾起。
他霍然转向一旁持刀护卫着的禁卫军统领贺晋酌。
“贺晋酌!”
“你这个禁军统领是怎么当的?!”
“皇家围场,天子脚下!”
“这便是你的守卫?!”
威严的质问声在林间回荡,压得周遭一片死寂。
贺晋酌就紧随帝王身后,看到眼前景象,也是脸色煞白。
他双膝重重跪地。
“微臣...微臣护驾不力,罪该万死!”
景文帝怒意难挡,就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他的视线越过禁卫军,落在了韩之序身侧,那数十名肃立的劲装男子身上。
他们装束统一,气息沉敛,与禁卫军的制式截然不同,行动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森然。
其中有一人,景文帝不算陌生。
他的怒意忽然就消散了。
龙眸之中闪过精光,心下暗道,好啊,原来是你这小子!
怪不得当初在御书房,敢抗旨不继承爵位,还敢与他提条件呢!
看眼下这局面,应该是为了保护瑶儿,受了不轻的伤,还不惜在他面前暴露了镇抚使这个身份。
思绪电转,景文帝鼻腔中发出“哼”的一声。
深知父皇脾气的林青瑶,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
“父皇,这件事情显然是有人精心策划。”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因此,儿臣以为贺统领倒是毫无罪责。”
“何况,追责并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还请父皇先派太医为他们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