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散不去的雾气,让那根高耸的烟囱变得威严,也让眼前的这个建筑变得肃穆。
海尔曼站在门前。
风带来的雪,一点点陈迹在他那紧蹙的战斗服上。
冷峻地,站着。
卑微地,站着。
身后的四人没有说话。
从那些永夜的亡灵身边一路走来,海尔曼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们都不知道此时的海尔曼正在想些什么。
然而时间是有限的。
阿玛烈还是踏前了一步。
“这里,没有更多人的气息。”却是海尔曼先开了口。
“上尉,需要炸药吗。”阿玛烈问。
海尔曼扭头看了他一眼,积攒在那锁骨至肩上的雪,也随之抖落了一些。
“不,还不用。”
说罢,他走到了识别装置前,把捡到的其中一张工作证放了上去,不一阵子,竟亮起了绿灯。
他也不曾料到,居然通过了验证。
门,缓缓地打开了。
海尔曼等待着,思索着。
通过留存在地上的痕迹,海尔曼对于叶向南他们早已抵达了这里,并先行一步走到了里面的情况了然于胸。
但是原本他几乎是不寄任何希望在这张小小的卡片上的,毕竟相隔了不知多少年,即便这里还在运作,卡片的授权也理应早已过期才是。
而它如今却起作用了,这说明了什么?
或许说明不了什么,也或许说明了,有人用一个特殊的权限把这里给再一次启动了。
而随着门的开启,早前叶向南他们所感受过的暖流、味道、画面,海尔曼他们都又一次感受到了。
唯一不同的是,柯特,并没有坐在这里面。
前后皆为连成一片的漆黑,唯有里面多出了一种别样的感觉,死寂。
“戴上防毒面罩,进去。”
海尔曼令毕,自己便率先往里走去。
门的里面,是一条通道。
“上尉,这里的照明系统,好像都是被...”身后的阿玛烈提醒到。
明明已经通电,却没有一丝光亮。
一行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头顶上的灯管都被摧毁了的现象。
“嗯。不像是人为的,倒像是野兽。”
正常人要对付灯具,会一个个打烂灯泡吗?当然不用,拔电线关电源就足够了。
只有野兽才会一个个消灭这样的发光源,而且从破坏的范围与力度来看,还是大体型的。
研究中心里怎么会有野兽。
寻思间,他们也同样抵达了第一处岔口。
主通道?
紧急隔离间?
隔离什么?
“阿玛烈,你带个人往紧急隔离间方向走,我走主通道。”
“是。”答应一声后,阿玛烈便挑了个人,向紧急隔离间快步走去。
阿玛烈离开后,海尔曼则带着其余二人,继续往主通道走去,不过一阵,便走出了缓冲通道。
主通道一下子变得开阔了不少,而地面,照明所及之处,像是有脚印踩在了银灰色的粉尘上。
这么多的粉尘?
“上尉,要‘黄蜂’探路吗?”
“不,太响。而且我们还有那个。”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地上的脚印。
说罢,他关掉夜视,又蹲下身子,用隔着手套的手,捏起了一小撮地上那银灰色的粉末。
银灰色的,粉尘?
这好像不是一般的粉尘,这种怪异的颜色,还有这个奇特的颗粒度。
他不禁起身环顾了一遍四周,却哪里也不见有银灰色的装饰物。
哪里来的...
而这个时候,海尔曼突然听见了侧后方传来几声细微的电磁步枪特有的枪响。
他眉心一紧。
交火了?
“阿玛烈。报告情况。”他马上用无线联系上了另一头的阿玛烈。
“有...有人...”他这才发现通话比起早前要顺畅了不少,想必是中心内把外面的干扰信号给屏蔽了。
但是‘有人’这两个字,可不能算是开枪的理由。
闻言的海尔曼迅速带人转身跑回了缓冲区,又奔向了阿玛烈他们所在的紧急隔离区。
可是,当他们抵达的时候,却只见两人站在了那些凌乱不堪的病床前。而那些沾染了一大坨黑色血污的病床上,都挂上了橡胶隔离帘。
至于那些帘子也好,墙壁也好,自然也是遍布挥洒豪迈的血渍。
相当的残忍。
只是,没有尸体。
这里确实是隔离区,而且很可能是被那个野兽袭击过的隔离区。
还是说,被隔离的人变成了野兽?
看来这里面也应对过下面类似的感染情况。
“说明下。”
“上尉...是。”阿玛烈一扭头,仿佛这时候才回过神来。
“刚刚,我们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影从前面那些病床之间一闪而过。但是,他当时的速度很快,只有一瞬间,我们不敢肯定那是个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为了核实情况,我们又往里面走进了些,却不料那东西...不是,那人突然从数米开外的床底下,就扑了过来,像是要...像是要咬我们...”
一旁描述的时候,阿玛烈没有直接用攻击这个词,恐怕连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叙述实在过于离奇。
“因为情况过于突然,我们也只能开枪还击,结果,刚打中他的时候还好像不痛不痒似的,直到连开多枪后,他发现无法接近,才往那边的门逃了出去。紧接着,你们也赶到了。”阿玛烈说着指了指隔离区尽头那早已破碎的玻璃门。
待阿玛烈叙述完情况后,海尔曼也看完了摄像头记录的影像。
画面,定格在了一个扭曲的人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也往前走进了些,地上还残留着刚刚交火留下的血迹。
阿玛烈他们遇到的,的确是人无疑。可是这扭曲苍白的面容、所剩无几的头发、密布黑血的牙龈,敏捷的身形加上没有理智的袭击方式,这个形象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海尔曼很快就想起了外面那群早已枯死的‘朝圣者’。
他也是实验失败的作品?
海尔曼就是现在也以为那是无限细胞再生实验的副产物。
但是,他很快觉察到自己这个推论的矛盾之处,这个人虽然面容扭曲,可至少可以看出他壮实的身躯与相对完整的衣着,倘若是一直困在这里的失败品,不可能还保持那般模样。
也就说,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前一支队伍所带进来的,却受到了某种影响导致了转化。
这种致命且有传播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阿玛烈,你有看见他脖子上有肉瘤或是肉花吗?”
“没有发现。”
“当时有开温感吗?有发现他的同伴吗?”
“抱歉,刚太突然了,没来得及切换。”阿玛烈低声辩解的同时,避开了海尔曼的目光。
海尔曼沉吟片刻。
“嗯,继续走。”他没有再说什么,比起责怪与惩罚,他现在只是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个变异中的人,或者说是某种东西的感染者。
海尔曼也没有选择往回走,而是继续沿着刚刚那名‘感染者’的路径,又走出了那扇门。
穿过门后,是一条走廊,走廊上又有几个房间。分别是实验间、放射室还有个小仓库,但整体来说这里的破坏程度,并没有刚刚的紧急隔离区严重。
奇怪,从进来开始到现在,这里明显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类事件,但是根本就没有看见一具尸体,是被清理掉了吗?
被谁?
走廊里的房间一无所获,但很快他们就走出了走廊,来到了另一个区间。
这里摆放的设备、器具已然相当凌乱,但海尔曼还是可以一眼看出,这里是医务室,是这个卡安纳克中心的医务室。
如果仅仅是个医务室断然不会引起海尔曼的好奇,可是他却走到了一台主机的面前,因为他头上的温感成像仪提示着他,这个曾经作为医生使用的主机,在不久前竟然被开启过。
还尚且发出微微的余温。
他想再次尝试,却发现,开不了机了。
原本安装在主机中的存储器,受到了人为精准的损坏。
除此以外,也没有更多的惊喜。
看来,是有人不希望我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事啊,不仅如此,更有可能是,不让数据泄露。
这些家伙...
海尔曼的希望落空了。
可他没有让这个失望占据他一分一秒的时间,他又振作了起来,毕竟那一队人应该还不会走得太远。
他刚快步走出医务室,便发现,原来这个地方与他刚踏入的所谓主通道是连通的。
海尔曼欣喜地招呼上手下,迅速跟上那些遗留在地上的脚印。
他也不再理会地上那斑驳的血渍与那异样的环境,也暂时放下了对那怪异感染者的探寻。
不过转眼的功夫,便来到了那扇被巨物所撑开的隔离门前。
那扇以奇怪的形态作为展现形式的隔离门。
一种不亚于上一个队伍的惊骇,荡漾在他们此刻的心中。
这可不是一头野兽那么简单的东西。
这里面有一只怪物!
有一只子弹没有作用的怪物!
有一只穿梭于这个中心的怪物!
有一只清理掉所有人尸体的怪物!
这里怎么会有一只怪物?
是细胞再生实验失控导致的吗?
难道这怪物才是这里被封禁的最大原因吗?
纵然像海尔曼这样脑回路异于常人的人,也不得不犹豫起来。
地上,早前那数人留下的脚印已经明确地迈了进去。
他们此时一定且必定都在这里面,他们不可能不知道里面有这么个东西,可他们居然进去了!
眼下继续追进去,未必能活着出来。
但是不追进去,也不见得能活下去。
他是海德里希的继承人,其中之一的继承人。
只要一次的失败,将是他漫长人生的终点。
不对,这并非那么纯真的故事。失败了,自然也不会有漫长的人生,有的只是更多像他一样优秀且精准的替代品罢了。
这是阶级的产物,精英的宿命。
这才是,生命。
这才是,活着!
短短的数秒钟时间,他重整了思路,回归到了自己的初衷。
然后,一只喷射式微型扫描无人机又一次从他的手中发射。
穿过了那被掰开的隔离门,直冲进去。
高速划破空气产生的噪声,以一种不和谐的方式回荡在这个被遗忘的研究中心之间。
任何人都会听见。
他已经不再顾忌什么。
只要看见那几个人,便要马上把他们抓住,再搞清楚这里发生的事,还有那巨型的怪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片刻,回传的画面,出现在海尔曼的眼中。
前方是一条直直的通道与数个岔口。
一个类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扫描出来的线性构成画面中。
不是那个巨大的怪物,倒像是,阿玛烈他们所遇见的那个。但是,他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个扫描机器的作用,迅速地躲开了。
又一次,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那个巨大的怪物,跟这个变异中的感染者,到底有什么联系。
而在他展开联想的同时,又一幅新的扫描图出现在他的眼中,是人!
是一伙人!
有几个人的身影,正匆匆地拐向了某个岔口中。
这些线条的勾勒,竟与雪地中留下的想象,所差无几。
终于!
终于找到你们了!
他想要的一切,似乎,都汇聚在了这扇门的背后。
海尔曼强压着即将满溢的振奋,回望了一眼他的追随者们,而后,一步踏前。
“Let's pa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