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噩梦的起点,那是一个一如往常的白天。
科考站内,频繁穿梭的人,发出了阵阵不和谐的躁动,作为厨师的德瑞克刚刚准备去食材库准备中午的饭菜时,偶然看见了所有站内研究员以及安保队的人。
这不是常有的事。
而更为罕见的是,其中不少人竟然穿好了隔离服,整装待发便要出去。
前所未有的阵仗。
德瑞克自然是吓了一跳。
他随便逮住了匆匆走过一个人,便问起了是怎么回事。
那人告诉他,是‘鳕鱼号’回来了。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要说奇怪的,也就只有一点,那就是提前了,德瑞克的餐表还没有更新到他们原定要回来的时候。
“提早了?”
“不知道。”
“那为什么要穿得这么严实?”
那人摇着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有命令需要到码头带那些前几天出海的船员回来,并且要彻底检查一遍那艘船。
那人不再搭理德瑞克,离开了。
只有德瑞克怔怔地站在了原地。
不久后,德瑞克的手环终端收到了科考站安全第一负责人的安东发来的通知。
德瑞克没有见过安东,但知道科考站有这么一个人物,据说,他就是这个科考站的‘监视者’。平日里,偶尔有人提及这个人,但基本不会讨论。然而最令他好奇的地方是,德瑞克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物来过食堂吃过一顿饭。
通知大概内容便是,从今天起,德瑞克的活动范围将被严格按照区域划分,德瑞克看了看最新的区域图,他的实际活动范围,被压缩到了厨房、食材库以及他自己的宿舍。
问题不算大。本来,那些核心区域与他也没什么缘分。
唉,别发生什么大乱子就好,德瑞克当时这么想罢,便转头回去做饭去了。
中午的时候,几乎没几个人来食堂吃饭,做好的饭菜,有人过来装上了自动餐车给带走了,至于还能来的,都是些没有收到命令要出去的闲杂人员。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今早的怪异。
‘感染’这个词被传进了德瑞克的耳中。
“听说船上带了两个人回来。”
“从哪里?”
“海上吧...”
“怎么可能?”
“真的,前两天通讯恢复后报告的。”
“怎么找到的人?”
“不知道...”
“难道是...”
“嘘...”
没有一个人说得准。
“而且啊,好像是有什么症状了,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什么症状?”
讨论的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这里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德瑞克不由地加入了话题。
“没有没有,不过说起来,我们也不知道这里的人整天研究点什么。”
......
往后的连续几天,德瑞克就没有再看见那天还能来食堂吃饭的人了。
而他也只是按部就班地烧饭做菜,做好的饭菜,又有专用的机器人过来拉走,他甚至,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他连回宿舍的时间都被进行了严格限制,以保证他基本看不见其他人。不过,他还是隐约地感觉到这里似乎在发生着什么事,过道上总会闻到一股浓烈的消毒液味。
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但他明明知道,出了大问题。
这里发生的事,就如同进入了一个黑箱的状态。
本来,德瑞克就是个合同工,对于这些事情,他也并没有过多介入或是了解的意愿,毕竟,他过来工作时就签了一份保密协议,一旦泄漏或是打听什么,都有可能会遭到高额的索赔甚至系统的处罚。
然而,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过去的。
由于连续好几天都没有人跟他说话,而宿舍的网络也从那一天开始被切断,导致德瑞克的精神状态并不好。
夜里他常常失眠,本来今晚好不容易睡着,却不料没过多久,他便迷迷糊糊地听见了警报的声音。
很是刺耳。
最初,他只是以为哪里出了故障,毕竟他一个厨子,也管不了这些。
但是,那持续的声音让他无法重新入睡,他只好又坐了起来。
时间,是凌晨的两点。
就在他刚刚适应警报声的同时,他隐约听见了房顶好像有什么声音,不是房间里传来的,是外面,房间外面,还比较远的地方。
咚咚咚的声响,是金属的响声,似乎,是通风管道发出的。
咚咚咚咚,越来越明显。
他不由得站起了身子,光着脚,就站在了房间的中央,在漆黑中,凝望着房顶。
轻轻地,挪动着脚步,生怕惊动了某些东西一般。
那声音,似乎不断地在靠近。
随着喉咙的一上一下,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到底...怎么回事?
突然,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砰的一声,让他浑身不由得一惊。
是过道吗?!
不!好像不是,是更里面的区域!
与此同时,房外,霎时间涌出一阵焦灼的跑动声也响个不停,就好像,有一群人,在围堵着那通风管里的什么东西。
围堵某种肉食猎物的感觉。
出于一种本能的好奇以及对自身安危的关切,德瑞克大步走到了房门处。
犹豫再三后,
他鼓起了勇气打开了门,要一探究竟。
然而,他什么也看不到。
因为一个健硕的背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过道的亮光让他一阵目眩,只能认出那是全身的防护服。
原本在关注着通风管的那人感觉到身后的门开了,转身看向了德瑞克。
也是与此同时,德瑞克看见了那人手上的枪。
这是德瑞克在这里上班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有人荷枪实弹站在自己的面前。
只不过,他还来不及思考这一切的原因,那名穿着防护服的人,已经一把把他推回了房间内。
德瑞克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别出声!别开门!”
这是这几天来,他唯一听见的话。
随后,房门又被关上了。
眼前又再次回归到了黑暗。
他就好似丢了魂一样,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平复了那种五味杂陈的心情。
然而他那怦怦直跳的,同时又不甘的心,没有就此罢休,他又一次靠在门边,竖耳,倾听。
突然,
过道的尽头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还夹杂着一种...一种断然不是从人的声带所发出的怪叫声...随后才是呼叫声,枪声,不绝于耳。
又渐渐...远去。
德瑞克瞪圆了自己的眼睛,浑身都瘫软了下来...
他怕,他怕自己会喊出来,更怕自己的举动会招来厄运。
他死死地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最后,又茫然的,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冰冷的手脚,不住地在被褥之中发抖。
无论他怎么搓揉,那股无尽的寒意,始终,挥之不去...
第二天早上,德瑞克被强行带走了。
那时候的他甚至还来不及睁开艰难入睡的眼,匆忙地,如同半拉半扯。
不对,或许这样的形容已经是过分的礼貌,只有当他那光着的脚在外面扎到了什么东西时,他才彻底醒了过来。
过道上,似乎多了些清理过后的痕迹,淡淡的血红,还残留在那里。
他想发问,他还没有来得及发问,又在还没有来得及发问前,就被带到了一个消毒间。
莫名地完成了冲洗、又被莫名地抽了一管子血后,他又被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里。
密不透风的房间,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可以供他观摩的地方,有的仅仅是压迫感。
“简单地问几个问题,如实回答就行。”
机械般的声音,他茫然地点着头。
“你的工作职责?”
“外区厨房,厨师。”
“最近有没有去过非指定活动区?”
“没有。”
“昨晚有看见什么吗?”
“我昨晚听见...”
“只回答问题就行。”
“没有。”
“身上有没有创口?”
德瑞克想起刚刚不小心被什么碎片扎破的脚,但在想到的同时,他瞬间回忆起了昨晚的枪声,马上本能地摇了摇头。
“没有。”
“你的心理状态从昨晚到现在持续出现了紊乱,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对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又道
“知道了。”
德瑞克又被带回去了,回去的路上,有机器人跟工作员在继续进行着清理的工作,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烈了。
这让他感觉到了荒诞,倘若自己真的见过什么也就算了,但是自己甚至只是听见了声音,为什么也会这么草木皆兵。
里区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待多想,他又回归到了其实早已不再正常的日常之中。
厨房的入口外,食堂的位置上,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安保人员,拿着枪。
健硕的身影。
德瑞克不敢问,也不敢说。
今天要求的饭菜量,变少了。
而他只是默默地,做完了自己手上的事。
送餐的机器人自会按时抵达。
关掉了厨房的灯,德瑞克走了,但那个人没有走,他只是,借着过道的灯,盯着德瑞克的背影。
第二天同样的时候,德瑞克又出现在了这里,那人也在这里。
他把待会儿要用的食材一包一包,拿了出来。
然后,趁着解冻的间隙,他拖了一张椅子,椅子的脚在地上拖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空空荡荡的食堂,就连回声也刺耳。
走到了那名安保的跟前,坐下。
“前晚,那人是你。”
对方没有回答。
“当时,发生什么事了?”他又问。
对方没有回答。
好久,也没有回答。
“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他再问。
对方没有回答。
好久,也没有回答。
他站起身来,准备把椅子拖回去。
“有几个在隔离区的感染体,顺着通风管道,逃离了隔离间。死了人,也有受伤的。”德瑞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闻言,心中大骇。
“感染体...?!什么的感染...”
“不知道。”
“就...就是那两个...海上发现的...”现在不过是强压着恐惧罢了。
“不止,但你说的两个,其中一个,上岸前已经死了。”
“找到了吗?”
“领头的,还没有。”
“为什么?”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科考站并不大,虽然他没有涉足过太多区域,但他看过这个站的外部,他感觉这里并不算很大。
“这里,已经太老旧了,换过不知道多少批的人,管道的清查比想象的慢。”然而比起面积的问题,人员的数量才是更令人担忧的。
这里,本来也就不到20人。倘若那艘船上的人都被隔离了,那那个人数就占据了这里的一半。
“如果找不到呢?”
“要么被感染,要么被杀死,不知道。”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不知道。”
又过了一天,今天,来站岗的人,不再是那个人。或许应该说,站岗的间距变得更加稀疏了,但,确实不是那个人。
系统向他的手环发来了最新的可活动区域,没有改变,还是原来的两点一线。只不过...他手中的地图上又多出了红色与黄色的警告模块,分别是污染区以及隔离区。
去特么的保密协议。
德瑞克怕死,他想逃。
食堂的另一侧,就有一个理论上可以通往外头的紧急通道,他往那里走了几步。
一个摄像头,对准了那里。
门的旁边,有个小小的屏幕,预示着没有特殊的权限,他也没法离开。
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