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挨在佟佳氏身边,看她似是在写字,就主动替额娘研墨。
“书法平心静气,却也劳神,天气渐暖,额娘不如多出宫看看,到御花园走走也好。”
“六弟说那边有个亭子,放一张躺椅是极好的,这会儿阳光不毒辣,晒一晒,心情也好。”
胤禛轻声劝了句,望向那些纸张,他有些疑惑,没写什么东西吗?
佟佳氏感受到他的视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手生了,写的不好,看着就心烦,不如搅碎了省的占地方。”
胤禛听佟佳氏这么说,笑着仰头看向她,“这满宫里,若说额娘的字不好,怕是没几个好的。儿子最初习字,就是额娘亲自教的,到今日,和外头大家是比不了,可在兄弟们里师傅也多是夸赞,想来是沾了额娘的功劳,才有所长进。”
他说了这么一通话,佟佳氏被逗的止不住笑,手帕掩在嘴角,笑得花枝乱颤。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的来羞你额娘来了。”
佟佳氏不好意思的将嘴角的帕子往上移,遮住发烫的脸颊。
骤然一夸,是打了个猝不及防。
说起她那一手字,佟佳氏是有自信的,她小的时候,阿玛就特意请了大师来教,日日苦练,多年不曾放下过,字如其人,墨宝传出去,更增美名。
她的字在宫外时就常有人夸赞,佟佳氏也为此骄傲。
可听着胤禛一夸,她就不太好意思了,面上泛红,心里却也高兴,谁家的孩子将他的额娘作为骄傲,当额娘的都会高兴。
胤禛紧张的瞧着佟佳氏反应,看她没有不快和开口教训才放下心来,他平日里绝不是这么个性子,若让他这么直白的说些这个话来哄人高兴,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可今天,或许是夜深了,也或许是额娘这段时间性子有些不同,让他闷在心里的话,痒痒的抓挠着。
他想着六弟常和德妃娘娘说些肉麻的话,听他说每次德妃都很高兴,那么腻歪他做不到,可这个程度的话——
就试探这么一回,额娘若是觉得不规矩就算了,他不再提。
看着佟佳氏的笑颜,胤禛真是高兴,那双眼迸发出亮光。
佟佳氏到底不好意思说这些,又觉得自己所为不太规矩的样子,表哥没有立后,她这个皇贵妃就要以身作则,为后宫表率才是。
慢慢将帕子移下来,从额角到脸颊再到嘴角,轻轻将素帕一折,轻点嘴角,从下巴滑下去,佟佳氏才将那些羞意给压下去。
帕子划过的地方,热气蒸腾。
她自小不是个情绪那么外放的人,这会儿……真是羞煞人。
胤禛也不习惯说些甜蜜蜜的话,那么鼓出来一句,就是他的极限了。
母子俩心照不宣的将刚才的话题掀过,心里却都轻松。
佟佳氏看着胤禛的变化,心里有些感慨,她若是能早些想明白,这孩子性子就不会这么拧巴,他们母子俩呀,该多好呀,心里亲近,也能大大方方说出来。
想起那个女人……佟佳氏一顿,别的不说,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六阿哥和德妃亲近不似皇家母子,哪个宫里都羡慕。
六阿哥虽然顽劣,这么大个年纪也没有自己的主见,时时询问德妃的意见,整日的往永和宫跑,表哥都和她抱怨这孩子长不大……可是,小孩子在那么一点大的时候总是和额娘更亲近些,长大了,慢慢生分了,离得也远了。
德妃不会教子,她引以为戒,总怕胤禛被自己养不好,说是妇人之仁,使小性子的小儿。
年轻时憋着一股气,这会儿气散了些,不再只捉着对方短处不放。
德妃不会教养阿哥成才,却是会弄好母子情分。
佟佳氏心中百转千回,想法也是变化莫测。
可什么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她有了改变的想法,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来个大拐弯的,那也不是她的性子。
胤禛陪着佟佳氏用了些点心,母子俩说了些贴心话。
佟佳氏还笑着推了推那碟胤禛用的多的糕点。
“这碟没那么甜,你喜欢,过几日额娘亲自做给你吃。”
胤禛更是受宠若惊,她额娘亲自下厨的待遇,这是汗阿玛的专属,在他那只有寥寥几次。
他额娘是不喜多接触那油烟之地的,高门贵女,又是后族,打小就是按着宫里尊贵人养。
“你不是爱吃豆腐吗?等过几日你下学就过来,额娘让人准备鸡汤煨豆腐,你打小就爱吃,还有肉末烧萝卜……”
佟佳氏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笑起来。
“咱们娘俩口味倒是一样,都不爱吃那些油腻的,油滋滋的,让人咽不下去。”
胤禛也点点头,“儿子自然是随额娘的口味。”
那晚上,真是胤禛的美梦般,许多年后,他回想起来,先是满腔的甜蜜,幸福咕噜噜的冒着泡,让他头晕目眩,可不过片刻,就冒上些酸水来,那涩意将他裹挟。
他年少时最幸福的日子,十余载,那短短数月是可以排到前头的,让他既能感觉到幸福,又能看见希望,真是恨不得就永远留在那时候。
真是恨不得就永远留在那时候,不要向前……
那时的他,是绝对想不到的,那短暂的幸福,真的就是虚幻的泡影,让他眼花缭乱,忘了多去珍惜。或者像什么滑腻的东西,他抓不住,仅仅攥着那么一会儿,就从手中溜走了。
若有的选,他多么想回到那时候,攥着佟佳氏的手,告诉她他有多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