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的周公子。”春喜压低声音。
沈知念没做声,把小熊抱起来放在一个软垫上。
虽然不知道于氏跟尚书府有什么交情,但是上次在徐府,于氏和那个周公子就有接触。
于氏惯会攀交权贵,欺压弱小,现在周明远去沈府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大姐姐,我在洗衣服的时候,听夫人的贴身丫鬟说,紫燕寻了门好亲事,说是攀了尚书府的高枝。”沈孽桃怯怯说道。
“该不会?!”春喜捏着嗓子惊呼:“啊,是那个周明远吗?!”
沈知念黛眉微蹙,转头看她一眼。
春喜立马捂住嘴。
“别跟着瞎操心,这些是非都与我们无关。阿桃,你既不用再去徐府冲喜,就该好好考虑自己的事情了。”
沈知念一边说,一边又想起秦枫刚才跟她说过的话。
莫名觉得有些窘迫。
沈孽桃点了点头。
春喜忽然凑近沈知念,压低声音道:“小姐,还有件蹊跷事!方才路过春台戏班,瞧见门口剧目牌上,许阿狸的戏全都撤了。您说,莫不是因为……”
话音未落,沈知念已将粗陶药碗塞进她掌心,药香混着苦涩气息漫开。
“演不演的,你也不会去看,去把这药喂给熊大,仔细别烫着。”
春喜吐了吐舌尖,攥着药碗福了福身:“小姐说得是,我这就去。”
沈知念刚要跨进房间门槛,身后骤然响起脚步声。
沈孽桃攥着帕子追上来,咬着唇瓣欲言又止:“大姐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阳光透过檐角斜斜掠过,在沈知念眉眼间镀上层柔光。
她温声说道:“但说无妨。”
“我听府里人传,你与定远侯...已经和离了。”沈孽桃绞着帕子,喉间像卡着块滚烫的炭,“那往后...往后你的终身大事,莫不是还要...还要由夫人...”
话未说完,她已涨红着脸别开视线,连指尖都蜷缩起来。
沈知念自然懂得她未尽之意。
和离女子的婚事,按大晟律法当由族中尊长定夺,而于氏作为她的婶母,现在就掌握着对她婚事生杀予夺的权力。
沈孽桃也是担心她。
她笑了笑,伸手替沈孽桃将碎发别到耳后:“你且放宽心,我自有主张。”
裴淮年踏出房门时,沈知念已经不在门厅,他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门厅,最终落在蜷缩在软垫上的棕熊身上。
熊大耷拉着耳朵发出呜咽。
裴淮年俯身,指腹抚过它毛茸茸的头顶。
他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温柔说道:“熊大,跟我回将军府怎么样?”
“裴将军,你竟然对熊大感兴趣?”春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淮年指尖微顿,直起身子时故意用袖口掩住不自然的神情,清了清嗓子:“……嗯。”
“这熊倒有几分灵性,小姐说若能熬过这七日,或能捡回条命。”春喜絮絮说着,“小姐这几天衣不解带的照顾它,这不,又去给它配药去了。”
裴淮年盯着熊大湿润的鼻尖,半晌才从齿间挤出个“嗯”字。
他又深深看了眼那团棕毛,才转身离开。
……
踏入后院药房,沈知念随手取下壁架上的当归、川芎,在青石臼里反复捣碾。
药粉簌簌扬起,她的思绪却全然不在手中活计上。
“咚、咚、咚”,木楼梯突然传来细碎声响。
师母扶着栏杆缓缓下楼,可沈知念恍若未闻,杵着捣药棒发怔。
“知念!”
沈知念睫毛颤了颤,却仍盯着药臼里不成形的粉末出神。
“知念!”师母加快脚步,走到她跟前,直接拿走她手里沉甸甸的捣药杵,沈知念才如梦初醒,脱口唤出:“师母。”
师母望着她失焦的瞳孔,忽而重重一叹:“你怎么一副掉了魂一样的样子,是因为那个书生去世了?”
她将捣药杵搁在案上,声音里裹着疼惜:“跟我说实话,为何执意要嫁给他?”
现当下,除了告诉师傅师母,也无人可说了。
师傅那里路走不通。
若师母能懂她的困局,或许真能帮她一把。
沈知念咬了咬唇,索性将心底想法,当前情况,都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师母越听眉峰压得越低,待她话音落尽,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
“知念,师母替你寻门亲事如何?”
“是何人?”
“裴淮年。”
“裴将军?!”沈知念指尖猛地收紧,药臼里的粉末被惊得簌簌扬起。
她睁大眼睛。
这怎么行。
他是镇国将军,战功赫赫,前途似锦,想要嫁给他的名门贵女可以绕南洲城一圈。
而自从父亲兄长去世后,沈府日渐衰落,男儿没有能担当的,如今在南洲城无足轻重。
而她也刚跟定远侯和离。
他跟她……
怎么可能呢?
师母指尖轻叩案几,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应:“你听师母说,他呢,目前势头正盛,无论是宁阳王还是皇后,荣妃,各派势力都有意拉拢……”
她挑眉压低声音:“越是烈火烹油的势头,越要寻处背阴地儿歇凉。”
她按住沈知念的手背,掌心纹路里带着暖意:“他要的不过是桩干净利落的交易婚姻。”
“交易婚姻?”沈知念抬眼,撞进师母意味深长的目光里。
沈知念眼神闪躲:“可是,南洲城无权势的女子千千万,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交集,况且,我还和离过……”
师母拍拍她的手:“就是因为你和离过。”
她说完,忽然倾身靠近沈知念,声音低得像檐下毛毛细雨:“……”
沈知念如遭雷击,不可置信看着师母。
她抿紧唇,一言不发。
“若是可行,明日我就安排你与裴将军在醉仙居见一面,把这件事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