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要看看,”他一字一顿地说,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勾唇轻笑,“谁敢干扰王妃查案。”
这句话让原本蠢蠢欲动的几个贵妇彻底安静下来。皇帝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汉白玉栏杆,神色莫测地看着这一切,始终没有出言阻止。
许栀深吸一口气,从宫女手中接过紫檀木匣。打开时,里面整齐排列的各种工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取出一副手套戴上,这个动作又引来一阵窃窃私语。
“这是……夜郎国传来的验尸之法?“
“靖王妃怎会懂得这些……”
苏安怡见状,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不要碰我!陛下!陛下救命啊!”
殷霁珩一个眼神,两名健壮的侍从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很快按住了苏安怡的肩膀。
许栀注意到其中一位侍从特意按住了苏安怡的左手手腕,那似乎是她一直试图藏起来的部分。
“太医到!”
随着一声拖长的通报,太医院大夫带着两名医女匆匆赶来。许栀抬头与殷霁珩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地看向来者。
来者不是同苏家交好那人。
孟太医的长须在风中微微颤动,他跪在苏安怡身侧,枯瘦的手指精准地搭在许栀那截纤细的腕脉上。
园中始终鸦雀无声,连池中锦鲤都停止了游动,仿佛在等待宣判。
“回禀陛下,”孟太医突然收回手,朝着凉亭方向重重叩首,“老臣诊得侯夫人脉象分外有力,虽有受惊之象,但胎气稳固异常,并无小产征兆。”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苏安怡猛地睁大眼睛,长长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连连摇头否认:“不可能!我明明……”
“孟太医,”殷霁珩突然开口,声音如寒潭般冷冽,“你可确定?”
“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孟太医又叩了个头,“侯夫人胎象之稳,在老臣诊治过的孕妇中都属少见。若真如传言所说受到猛烈推搡导致见红,脉象绝非如此。”
许栀注意到苏安怡的左手正悄悄往袖中缩去。她一个箭步上前,在众人惊呼声中扣住那只手腕:“侯夫人何必急着藏东西?”
“你放肆!”苏安怡尖声叫道,本还虚弱的她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剧烈地挣扎起来。那甩手的力道,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刚刚小产了是妇人。
就在她抗拒间,一个囊袋从她袖中滑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残留的暗红色液体在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痕迹。
园中顿时哗然。
许栀十分冷静地用银镊子夹起那个囊袋,对着阳光仔细观察:“陛下请看,这囊袋内壁还残留着朱砂混鸡血的痕迹。”
她转向面如死灰的苏安怡,眉头一皱:“我就说为何夫人身上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腥臭味儿,现在侯夫人能否解释,为什么要在袖中藏此物?”
殷霁珩适时上前,暗青色衣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陛下,臣请查验现场痕迹。”
得到皇帝默许后,许栀立即展开调查。她先是指着青石板上清晰的鞋印:“臣妾后退时留下的痕迹在此,与侯夫人摔倒处相距七步有余。若真如她所言是被我推倒,这个距离……”
她突然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根丝线,让宫女帮忙拉直测量:“成年女子被正面推搡,摔倒距离通常不超过三步。七步的距离,除非侯夫人身轻如燕,否则一个有孕在身的女子,绝无可能摔出去那么远。”
大长公主突然轻笑出声,引来几道诧异的目光。
许栀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摔倒姿势。”
她示意太医帮忙:“请孟太医说明,孕妇受惊摔倒时本能的保护动作是什么?”
孟太医很快了然,捻须道:“自然是双手护腹,身体前倾,以膝盖或手掌着地。”
“可侯夫人却是……“许栀指向苏安怡裙摆上的尘土痕迹,“臀、背部着地,双手还是张开状。”
她突然蹲下身,从苏安怡方才躺过的石板缝隙中拈起一小片布袋残线:“而且这个位置,恰好发现了与囊袋相同的材质。”
苏安怡浑身发抖,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汗水晕开,露出底下惨白的脸色。她求助地望向先前交好的几位夫人,却发现她们都避开了视线。
“还有这个,”许栀突然从工具箱底层取出一个琉璃瓶,瓶中晃动着透明液体,“这是之前西域进贡的显形水,诸位如果有所了解,先前我那古物司中小吏暴毙一案,就是靠着此物查明的。这东西只要滴在血迹上……”
她小心地在苏安怡裙摆的血迹处滴了一滴,她惊恐地连连收回裙子,却被许栀一把摁住手腕。
那团红色竟开始慢慢褪色,“若是真血,会凝结,然后只要光一打就会透出蓝色而这分明是……”
“够了!”皇帝突然厉声打断,龙袍袖口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默默等待着皇帝的判决。
武安侯府内,孟煜正蹲在廊下,一点点拾捡起那散乱的纸张。
不远处传来管家焦急的呼喊:“快备马!侯爷要进宫!”
他听着纷乱的脚步声远去,小手无意识地捏紧手里的《孝经》。听到父亲和人争执,不惜违背皇帝禁足的命令都要入宫,他突然苦笑起来,露出一口皓齿,一双眼眸满是失望和不悦。
与此同时御花园内,皇帝的目光此刻正如利剑般刺向瘫软在地的苏安怡:“苏氏,你可知罪?”
苏安怡的嘴唇颤抖着,突然扑向许栀:“是你!都是你设计害我!”
她尖锐的指甲眼看就要划到许栀的脸颊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响彻御花园。殷霁珩收回手,看着被扇倒在地的苏安怡,声音冷得可怕:“当着我的面行凶,你是活腻了?”
许栀眉头一颤,抬手轻轻按住殷霁珩绷紧的手臂,似安抚般拍了拍。很快,她从袖中取出最后一样证据,半片染血的布料:“陛下,这是在侯夫人指甲缝里发现的。她方才摔倒时,应该是在慌乱中抓破了藏着的血囊,估计现在指甲里还残存着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