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余幼嘉顶着死鱼眼,注意着城门口的动静。
其实昨日知道白钟山能寻到她们的住处后,她便想过最坏的情况,那便是此人还去打探了不少她们的事情,往后说不准会寻机会,处处为难于她们......
不过好在,白钟山并没有做出‘带着官兵掀摊’这样丧心病狂的举动,而是就停在了城门口。
余幼嘉心中没有放松,反倒是疑惑之意更浓。
周边几户零星的摊贩也俱是骇然,纷纷围靠了过来,窃窃私语。
如此情境之下,就见甲胄士兵中有一人,抬手一声号令,城门上便有两个早已准备好的士兵,将一具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从城门上扔了下来。
众人一阵骇然惊叫,可余幼嘉看的仔细,那尸体的脖颈处分明勒了麻绳,而且麻绳还不长。
这并不是抛尸......
而是悬尸,意在震慑。
震慑......
余幼嘉看着那被吊起的灰衣人尸体,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利贞,周利贞的神情倒是很平淡,轻咳了几声,薄雾自淡色的唇畔而出,化为一团团令人看不仔细的烟雾,遮住了眉眼。
不怕?
还是没见过那追杀他的人模样?
余幼嘉略一犹豫,偏向了第二种,自家表哥如此柔弱不能自理,应当.....不会不怕罢?
不过,这白钟山是怎么回事,怎会带着明显是官吏打扮的人,前来城门口悬尸.......
余幼嘉思绪一顿,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
前日她去救表哥的时候,可将当时还不是尸体的灰衣人引去了另一驾车马!
她刚好前日引人,白钟山刚好昨日造访,今日又来悬尸......
前日被她牵连的那辆马车,怕不是就是白钟山的!
白钟山遇见灰衣人,自觉是自己遭到了追杀,今日这才有此一事。
连时间都会对得上!
那灰衣人的武功看来还不够到家......
早知道多引两个人去将白钟山,她哪里来有后头的麻烦......
余幼嘉心中郁结,却也知道有些事无法强求,颇为遗憾的啧了一声,又见城门口处一阵喧哗,赫然是又有一官兵正在宣读新告示。
由于余幼嘉没有往最前头凑热闹,那宣告的声音纵然再大,穿过人群,便也只剩下了断断续续:
“......此人竟意图杀害县令老爷的贵客!”
“今日特此悬尸示众,若有人能认得出此人,或知道他姓名,出身........”
“但凡来官府禀告,赏银五十两!”
话到此处,众人又是一阵喧哗。
白钟山显然对此很是满意,微微抬了抬手,便有小厮将一袋银钱塞入了那官吏打扮的八字胡男人手里。
两人相视而笑,而后便像是瞧不见城门口那双眼爆突,面目狰狞的尸体一般,相互招呼着,往城门内走去。
官兵走了,喧嚣散了。
余幼嘉的脸色,却更臭了。
她俯下身,对还在等热饮的周利贞催促道:
“表哥,快走吧。”
“我想借你的车马进城,跟上那两人瞧瞧。”
周利贞微微一愣,旋即起了身,边走边道:
“表妹认得那两人?”
余幼嘉没有回答,转身对四娘又吩咐了几句,眼见城门口那两人走远,实在看不到踪迹,这才翻身上了小九早已驾来的车马。
她满心都在白钟山与那官吏身上,小九也很识趣,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宛如闲庭散步一般的两人,直到两人进了府衙,又等了片刻,余幼嘉这才收了视线。
周利贞思忖着,为其解惑道:
“那八字胡男人是府衙中的主簿,姓段。”
“他职位不高,也不是崇安县人,可却是跟随新县令走马上任的官吏,与新县令分外亲厚。”
余幼嘉闻言,算是疑惑稍解,又问道:
“这位新县令,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周利贞一愣,余幼嘉耐心解释道:
“有没有风声传出,说要大办寿宴什么的?”
白钟山来此如此快同县令搭上线,总得有个缘由吧......
余幼嘉心有猜测,可没想到周利贞细细琢磨几息,却道:
“没有此等传闻,这位县令除却第一日走马上任时露过一面,其余时候,都待在府衙中,他不喜呼朋唤友宴请宾客,也没听过如何寻欢作乐,甚至连府衙开堂时,也不出来,只是......只是贪。”
‘只是’?
余幼嘉略微挑眉,周利贞眉眼微蹙,无奈道:
“确是如此,就是纯贪。”
“莫说是你,我也鲜少见到如此搜肠刮肚也要想法子从老百姓手中挖银钱的县令,上到城中商贾的征税,下到城门口百姓入城的几文钱......”
“所过之处,堪称一文钱也不留。”
余幼嘉思索几息,突然重复了一遍周利贞的言语,道:
“从未见过外人?”
周利贞敛住眸中倒影,微微颔首,余幼嘉则是眯起了眼睛,沉默几息后,突然笑出了声:
“这县令叫什么来着?”
周利贞便道:
“马邦德。”
余幼嘉拍了拍自家表哥的肩,笑问道:
“表哥觉得这个马县令的官位,是怎么来的?”
周利贞胸腔中的心跳随着余幼嘉拍肩的举动而震颤,他叹息了一声,再一次感慨表妹的聪慧,抬眼时眼中眼波流转得越发轻快了些,却仍故作疑惑道:
“如此搜刮民脂民膏.......难不成,是捐官而来?”
这与余幼嘉所想一模一样,所以当即冷笑一声:
“捐官,没错,就是捐官!”
“可这世上的官位就那么多,除了上头的人,谁又不能白捏出几个官位来,更何况有那么多的候缺.......”
“只怕这马县令,是被后头的人安排着顶替了别人的空缺而来,所以才久不见人!”
如此一来,为何这新县令一上任,便挖空心思的搜刮民脂民膏,又不喜见人......甚至连白钟山为何来此,便全部都能说通了!
她本以为这白钟山为三娘而来,如今想来,若真为了三娘,早在京都时只怕就将人强逼着接走了,又哪能等到现在呢?
这白钟山来崇安县.......
主要目的,压根就不是三娘。
若没记错,从二娘和三娘的言语中,可拼凑出那白二爷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如今正是从二品大员,安排个县令之位,应当绝对是不在话下。
父卖官鬻爵,子在后头跟着吃些甜头......
吃甜头也就罢了,白钟山知道自家亲眷在此地后,本该帮衬一二,可却带着三娘给的绣帕上门,意图纳三娘为妾!
这表哥当的,还真是狼心狗肺!
周利贞眼瞧着自家表妹的脸色越来越差,当即忧心道:
“表妹......?”
余幼嘉呵了一声:
“别叫我表妹,我不是你表妹。”
周利贞瞳孔巨震,险些维持不住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