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壑向天开,内堑一石寺。
一男一女一路避雨而来,深夜苦寻住所不得,只能叩响寺庙大门。
寺中香火不昌,只有一大一小两位和尚枯坐诵经。
女子自觉唐突,奉了香火钱,再叩了三叩,方才有些许待下去的底气。
小和尚年纪不大,好奇不少,待课业完毕,便问道:
“两位香客是夫妻?”
“缘何白日不来参拜,夜间匆匆赶路呢?”
女子羞答:
“这位师傅说笑了,我们二人还未成婚......”
“只是今日碰巧路过此地,又巧逢大雨,这才来此避雨。”
小和尚恍然大悟,正欲继续交谈,便听自家师傅呼唤,只得离开佛堂,往后追师傅的步伐而去。
老和尚堪堪站定,便急不可耐道:
“小九,这都不必问,那两人一瞧便是私奔出来的!”
“女子出手如此阔绰,想必身上带着不少金银,你且去为她们打一壶茶水,再将这包我上次蒙晕和尚时没用完的那包蒙汗药拿出来,有多少剩的都下在茶水里,等她们昏倒,咱们把人再往石寺后的悬崖一扔......钱财可就都是咱们的了!”
如此骇人的言语,小和尚的面上却没半点儿波澜,显然这两人早已经是干过不知道多少次这种事儿的乡野匪盗,早早杀了和尚,占了寺庙,为非作歹。
小和尚恭顺的应了一声,旋即才犹豫道:
“只是师傅,咱们真的要将那小娘子扔下山吗?”
“她长得还挺漂亮,比咱后室中的那些女人们还好看哩!我...我有些舍不得......”
大和尚笑骂一句:
“把男人扔下去,女子给你留着就是。”
小和尚顿时喜出望外,当即连连谢道:
“谢谢八当家,谢谢八当家。”
大和尚摸着浑圆肥腻的肚子笑道:
“说了多少次了,喊我八师傅。”
小和尚顿悟,又叫了几声,这才姗姗而去,烧水沏茶。
他自觉动作麻利,回来时应该那对小夫妻还在黏腻,却没想到回到佛堂,迎面正巧撞上——
男子......杀妻!
女子被男子扣住脖颈,泪波连连,却不断质问道:
“周生......我以真心待你,你怎能如此辜负于我?”
“我舍了身份,舍了清白,舍了爹娘,愿同你私奔,你也发誓好好待我,怎能......”
她说的真情外露,可哪知,那被唤作周生的男子不管不顾,一巴掌抽在女子脸上:
“蠢货,要不是为了你家的银钱,谁会如此费尽心机的哄骗你私奔。”
“还说什么清白,我且问你,你满嘴清白,身份,可若真那么看重,又怎能被我骗到连自幼被爹娘教习的闺阁礼数都不顾,同人私奔?”
女子泪痕满面,脖颈却被扣的愈发紧,这回连说话都不能了,几乎奄奄一息。
小和尚在门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一时不察,打翻了茶水。
男子顿时警戒,连手都松了不少,喝问道:
“谁?”
小和尚满头大汗,哪知,下一息,肩膀便被大和尚按住。
大和尚乐呵呵的走进了佛堂之内,女子见状便要呼救,可哪知,大和尚的下一瞬竟说:
“洒家原也是灰路数上的人,遇见这位兄弟,可真是相见恨晚。”
“可你借由我的地盘杀人走货,多少还是有些无力的。不如这样,咱们帮你解决尸体,保管官府查找不到你,你只将这女子身上的财物分我一半,再将她人留给我这小徒弟,可好?”
女子闻言大骇,男子也是犹豫不决,大和尚便道:
“我这地方位置隐秘,石寺更如洞府,位于山中,外头又有树荫遮蔽,杀人藏尸,外头只怕千年也不会知晓。”
“我观兄弟一副好相貌,往后未必不能再骗来小娘子,这单生意若是能成......往后,只怕多是赚头。”
这意思,便是在说愿意长期合作。
男子登时心动,三人齐齐大笑,意欲行恶,哪知女子虽糊涂私奔,性子却异常刚烈,一头撞死在佛堂前,化作厉鬼,当场拢黑烟而回,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女鬼放声悲哭:
“你们这丧尽天良的东西,怎敢做下此等恶事!”
“你这贪吃贪财的老和尚!你这懦弱好色的小和尚!你这背信弃义,恩将仇报,见利忘义,过河拆桥,不知恩义,利令智昏,知恩不报,反脸无情的周生!”
“我今日便杀了你们——”】
余幼嘉语毕,用手中的挑火棍,比划了一招帅气的剑势,火星在空中飞舞,下坠,熄灭,宛如流光幻影。
她满意的继续道:
“而后三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便都死了,女子在佛堂为民除害,又解救了后院那些被关起来的人,怨气全消,功德圆满,当了一方土地神.......嗯?”
“你们怎都这个表情,不喜欢这个有仇报仇,当场血恨故事吗?”
无故被骂贪吃贪财老和尚的八叔:“.......”
无故被骂懦弱好色小和尚的小九:“.......”
无故被骂背信弃义恩将仇报见利忘义过河拆桥不知恩义利令智昏知恩不报反脸无情的周生周利贞:“.......”
火光摇曳之下,周利贞那张脸看起来越发苍白病弱,他欲言又止:
“表妹......这故事难道非得用咱们的名吗?”
余幼嘉瞥了一眼身侧的表哥:
“哦,那倒也不是,这不是想着大家都在这儿听,更身临其境,且更顺口吗?”
大雨之中,四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休息的地方,又是如此阴森的石洞,怎能不好好利用起来?
哼哼,保管是吓到了吧!
余幼嘉颇为惬意的又拨了拨火堆旁的湿柴,又往火堆里加了一块稍干些的柴火。
这回,莫说是周利贞和小九委屈不敢吭声,连八叔那颗已经心死的心,也被掏出来再死了一遍:
“......表小姐,倒也没必要用这种顺口......”
从前他不在药铺山做活,没见过这位表小姐,如今一见,这嘴,倒是比主子从前还要厉害!
吃亏受气的是别人,话头反倒被她说走了......
这去何处说理去!
余幼嘉闻言啊了一声,终于认真抬起头,看向自家表哥:
“你们不喜欢这种故事?”
“哦......表哥也是介意被骂罢。”
谁能喜欢这种故事,谁能不介意无缘无故被扣一脑门污水盆子!
八叔心中暗骂,下一瞬,却听自家主子十足十的善解人意道:
“怎么会呢表妹......”
“我喜欢这个故事的,你讲的好,我爱听,不,你讲什么我都爱听,骂我也是应当的,只是神啊鬼啊,大晚上着实有些骇人,我当真有些害怕......”
“来,你摸摸,我这衣服里是不是都是冷汗.......”
八叔:“?”
什么爱听?!
什么害怕?!
摸摸什么!?
八叔狠狠一闭眼,彻底没了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