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的小妾。
爱看小妾偷情的主人家。
为姐姐挑选奸夫的胞弟。
谋害宾客的主人家少爷.
通奸,绿帽,诱骗,杀人......
一次性全齐活儿了。
试问这一套连招下来,谁能遭得住?
莫说是告官一家子会被抓,就算是出门时言语间少透露几句,想必也够那一家子人身败名裂。
这不跑等什么呢?
等着吃自己的席面吗?
余幼嘉略一沉思,串联出了自己心目中最符合逻辑的故事线:
“赴宴怎么可能赴到人家后院去?”
“表哥如此姿容,想必是早早就被那挑选奸夫的管家惦记上了,有意诱骗到后院去的。”
“那管家想要你加入其中.....哦,或者压根那小妾就没和奸夫私通,你就是那个还没通奸的‘奸夫’!”
余幼嘉稍稍砸吧砸吧嘴:
“没想到你进屋就发现了主人家的窥视,宁死也不愿与那素来淫乱的小妾颠鸾倒凤,品一品天地为何物,一时间怒上心头,选择了跑。”
“一跑,就似无头苍蝇一般迷了路......”
荒凉的山道上,秋风瑟瑟。
周利贞一脸难以置信,整个人看上去越发虚弱,几近破碎。
余幼嘉感受着身旁人的轻颤,到底是没敢再往下说:
“......差不多?”
差,差的不是不多,而是有点多!
周利贞靠在余幼嘉的肩头,那张暖玉似的脸庞几乎与她近在咫尺,余幼嘉不耐的推了推,那双眼中的委屈之意便几乎要溢出来一般。
余幼嘉到底是没有将人从自己的肩头丢下去,而是耐着性子等了等,半晌,方才听到自家表哥含糊回答道:
“确实是被人引进的后院,不过那场奸情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与那爱妾的儿子差不多大,不可能对我下手。”
余幼嘉扣住他手腕的手往上带了带,试图让这无骨兔似的表哥站直一点儿,嘴上却没忘记宽慰道:
“这话说的......怎么不可能?”
“我若是上了年纪,有人还费心给我搜罗年轻的小郎君,我一定会下手的。”
周利贞:“?”
周利贞:“?!”
余幼嘉眼见周利贞目光一凝,整个人好似终于被震惊到活了过来,当即略略松了一口气:
“表哥不要老是小瞧自己。”
话是没错。
但,这话是这么说的吗?
周利贞有苦难言,余幼嘉却轻轻揭过了这个话头,问道:
“那几人明显身手不俗,商贾富贵之家是养不起的,去的是州府.......表哥惹恼的大人物,难不成是,知州?”
“什么生意这回能谈那么大,宴席中能遇见那样的贵人?有什么结果吗?”
周利贞安静听着,轻声回答道:
“是,‘牧’。”
“至于生意这一头......我这回去寻了个旧友,他颇有家资,交友甚多,我本以为他早忘了我,没想到他一眼就认出了我,还颇为惊喜,一直为我四处引荐。”
“他答应我,他们家的商道往后能顺便路过崇安县,往后的药材我不用担心。”
虽不知周利贞为何摒弃知州的称呼,而转称州牧,不过这点儿小事,也不作要紧。
毕竟,后面那些,可算是余幼嘉这些天里听过最好的消息。
余幼嘉心头滚动了几遍,等心中那份惊喜冷却,想了又想仍提醒道:
“城中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县令暴戾,物价飞涨,连来往的徽商与闽商都涨价不少,表哥的旧友哪怕真的念及旧情,只怕也给不了表哥好价。”
“外人说不必担心,表哥却也不能没有准备。”
这显然,便是在提醒周利贞。
先防一手旧友的好坏,旧友倘若真愿意送药,药材若贵,自也怪不得那旧友身上。
自幼聪慧的周利贞自然是听懂了,可也正是听懂了,胸腔中才鼓动的分外快。
她想着他,她总是想着他的。
他抿唇笑了笑,眼中流光溢彩,微微低了低表妹视线刚刚停留过的领口,正要开口,就又见余幼嘉的脸色变化,狠狠骂道:
“更何况城中有以次充好,买凶害人的海心堂,还有那个什么县令......”
“说起这个,我真的憋了很久了!”
“若在家中女眷们面前骂这些,免不了让她们心慌,可不骂,又难过我心里的坎。”
“还收什么入城费......那和杀鸡取卵有什么区别?这人是没爹还是没娘?总不能是上辈子过奈何桥的时候掉下桥被孟婆捞起但没甩干净脑子里的水吧?!”
若是原先那县令,只怕日子也不会难过成这样。
她这半月赚到的银钱,放在从前,哪怕不能换来二进院子,可位置稍偏一些的一进院子肯定是没问题的。
现在倒好,她将原先的二进屋子卖了出的城,结果就恰好在这个档口,县令贪污,物价飞涨,余幼嘉悄悄打听过,那院子涨了得有一倍还多......
还好没有人想起来用这点抨击她,不然的话,只怕她也很难应付。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余幼嘉轻啧了一声,转过头,就瞧见自家表哥一脸心死的神情,不仅眼中无光,甚至连原本被她拖着走的身体也有意远了不少。
“怎么了?”
余幼嘉对表哥突然的‘自立’颇为惊讶,但旋即很快恍然大悟:
“表哥是还不知道城中的事情吧?”
“我来同你说说,你走后......”
她原原本本的将周利贞走后的事儿说了个仔细,山道绵长,可纳不尽的言语,她索性连自己如何安置余家女眷,如何去收果子,又做成果酱与秋梨膏的事儿也说了:
“.......果酱走的是低价快销吸引路人的路子,秋梨膏确能镇咳润喉,不过在城门口卖,价还是稍稍高了一些。”
“最开始那几日好卖不假,可越往后,该买的都买了,没有的也多半心疼银钱,不愿意买一整瓶,宁愿去别人那里匀一两颗,所以这几日生意越发不好。”
“我还做了一批柑橘罐,那东西用足了糖,封口后能久放,我预备等下了第一场雪之后再搬出来卖,届时果蔬少,说不定能多卖一些银钱......”
余幼嘉将自己的事情一一说了,周利贞从始至终都认真听着,等余幼嘉不再开口,这才接话道:
“若是你愿意,往后可将秋梨膏送到春和堂去卖,有药铺作保,想必会好卖很多。”
这原先也是余幼嘉所想,毕竟市有市规,要治病,人们自然更愿意去药铺,而不是去城门口寻什么不知来历的药。
只是她当时不愿意牵连春和堂,与童老大夫也不算熟悉,更不好意思借用神医的名头。
如今表哥自己提了,余幼嘉当即一个失声:
“果真吗?义父!”
周利贞一个呛声,捂着唇轻咳不断——
到底是有哪里不对!
怎么不是亲爹就是义父,还有什么表哥......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纵使不能,不将他推开也好哇!
余幼嘉哪里顾得上表哥想什么,拍了拍病美人的背:
“开个玩笑话,我的意思是.....若是能如此,自然是好的。”
周利贞假装信了:
“......那等我回去,立马安排。”
“不过——”
周利贞稍有停顿,略带疑惑:
“表妹,你既有心白手起家,缘何要选择这条路呢?”
什么果子,果酱,梨膏,罐头.....
说句不好听的,终究是极为短暂的吃食。
哪怕是做出朵花来,利润也高不到哪里去。
从前的他,未曾发现过她如此聪慧,有胆魄,通时务,更有急智.....
可现在发现了,这样的表妹,更不该选择走上只做小营生这一条路。
无论做什么,都会比靠果子赚银钱容易。
余幼嘉听闻这个问题,没有一丝犹豫,直言道:
“甜。”
“因为果子甜,表哥。”
周利贞一愣,旋即听到了余幼嘉后面的言语:
“你没觉得,这世道,未免也太苦了一些吗?”
“别地我暂不知晓,可崇安县,我倒是清楚的很——
满城的贩夫走卒,多的是因物价涨了几文钱说尽好话,卑躬屈膝的人;多的是掏不出钱买高价药,而被丢出药铺的人;多的是,因为买到果酱,便宜了几文买糖钱而落泪的人......”
无数条这几日内的所见所闻串联而起。
余幼嘉闷头走在满地的枯叶中,带动满地飘扬,与他的心一同作响。
她道:
“想赚钱啊,我很想赚钱......”
“只是银钱要赚,可多多少少,总得给这些老百姓们一点儿‘甜头’,才有力气活着,继续给我送钱,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