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外头雨大,进来说罢。”
外头的雨势不小,余幼嘉开口破了满屋的尴尬之气,而二娘则是顺势进了屋,将怀里的一团东西挂在了门板后。
余幼嘉夜视的能力还算是可以,一眼便瞧见那似乎是一件衣服,便道:
“......蓑衣?”
二娘微微颔首,摸黑慢慢摩挲着那套蓑衣:
“是。”
“这场雨来的突然,明日不知道能不能停,家中无伞,我又想起你要出门,淋雨怕坏了身子,我便恳求王婆婆带我去寻了些蓑草,教我编了件蓑衣......”
“明日天亮你瞧瞧合不合身。”
余幼嘉沉默了一瞬:
“...蓑衣哪有什么合不合身的,能穿就行。”
“你们没给自己编几件?”
黑暗中,余幼嘉瞧不清二娘脸上的神情,却清楚的感知的到她脸上的湿气。
二娘微微擦了擦脸:
“这是第一件,她们还在赶工,我将蓑衣送来,便去帮忙。”
三娘担心受怕了半天,眼见二姐没有继续往下说,松了一大口气,此时自觉总算能插得上话,急急便道:
“我去帮忙!”
二娘没有答应,只说:
“不用,你今日同嘉妹出去做买卖都累了,好好休息,我去就行。”
三娘当即掀了被子,言语间略有埋怨:
“什么休息不休息的,我又不累,累的都是嘉妹——诶!”
余幼嘉猛然一把抓住了意欲离床的三娘,不顾对方挣扎捂住了对方的嘴巴。
而后,方才开口对那团几乎融入黑影中的身影道:
“二娘,明日未必要那么多人出门,有她们编蓑衣就够,你也歇歇吧,你来,坐在这儿。”
她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床板的位置,也不管二娘能不能瞧见,便继续问道:
“我刚刚震慑完周氏,已然下雨,你们没有蓑衣,又没有伞,怎么出去采草编蓑衣的?”
二娘犹豫几息,摸黑缓缓到了床尾的位置,待小心坐下,方才小声道:
“......锅盖,是锅盖。”
“厨房有两个灶,各有一大一小俩木锅盖,我同嬷嬷各自顶了一个,去背了些草回来。”
余幼嘉闻言微微缓了声音,夸赞道:
“二娘真聪明。”
二娘一愣,笑了一声,余幼嘉适时快准稳的伸出手去,掐住了二娘的脸。
她是笑了。
没错。
可那张脸上,没有笑容,只有满面的湿气。
湿气。
滚烫的湿气。
余幼嘉沉默了,她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可二娘的双手却牢牢按住了余幼嘉掐在她脸上的手,像是借由她卸力一般......
而后,一大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余幼嘉未被完全按牢的手指之上。
一声未出的呜咽就此被掐灭,穹顶上的雷声,似乎,又更大了一些。
三娘懵懵懂懂,好不容易挣脱了余幼嘉的钳制,疑惑道:
“嘉妹,你刚刚拉我做什么?”
一团黑暗之中,余幼嘉好脾气的回话道:
“外头下大雨,我让你别添乱。”
三娘小小啊了一声:
“我才不会添乱,我很有用的。”
“无论交代我什么事儿,我都会尽力去做,我若能帮忙编几件蓑衣,明日拿到城中去卖,没准母亲的药钱就有了。”
余幼嘉的手被灼烧的厉害,却难得没有发火,温声细语的劝阻道:
“蓑衣换的那几文银钱还不够买药呢。”
“你要是去外头淋雨,万一生病才是添乱。”
三娘似乎在沉思,随后很快被说服,又躺回了温暖的床铺之中,嘻嘻笑了一声:
“也对!”
“等明日雨小一些,我再去帮忙采草编蓑衣。”
余幼嘉含糊的应了一声。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彼此,谁也不晓得对方的心思。
甚至,三娘都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偏偏,一切又似尽在万般无言之中。
余幼嘉沉默了一阵,到底是率先开了口:
“这雨来的太不巧,看来明日的主意都得改。”
“我仔细想了想,明日去两个人,照旧在城门口摆摊,剩下的便都留在家中算了,我自己去寻果农。”
三娘吃了一惊:
“那怎么行!”
“今日的生意,分明都是嘉娘做成的,没有你,咱们怎么卖得动东西?”
“况且雨势如今还这样大,大家光喝水都能喝饱,明日想必也不会有多少人口渴?不去卖不就行了吗?”
余幼嘉摇头,摇完才想到身旁两人都看不见,只得开口:
“明日去城门口,目的便不是为了卖东西。”
三娘疑惑:
“那为什么......”
余幼嘉解释道:
“自然为了不被被人怀疑咱们只做一次生意。”
“今日买梨膏糖的人有多少?有多少人问过咱们从前为什么不摆摊,往后是不是都在这里,你记得吗?”
三娘琢磨了半晌,方才不确定道:
“许,许是有几人罢......?”
余幼嘉无语:
“半数往上。”
“明日除非是大雨瓢泼,人都难以站立,不然还是得去的。不为了赚钱,就为了让来往行人知道,咱们往后都会在这儿,并不是卖了东西,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然往后谁还敢同咱们做生意?”
三娘似懂非懂的应声:
“那明日我同二姐去?”
余幼嘉的手未收回,安静一瞬,到底是否了这提议:
“不行,二娘貌美,若是只有你们俩小娘子去,脾气软弱,少不得被人欺负。”
“明日......便由吕氏和另一个婆子去罢,轮换着去也算是公平。”
三娘应了声:
“那我明日早早起床去知会她们......”
“唉!二姐,嘉妹,你们说赚银钱怎么会这么难呢?从前在母亲的庇佑下,似乎,也没觉得银钱很多。难道没有更容易些的法子吗?”
夜话闲聊似乎还在继续,可余幼嘉就当这话是放了个响:
“赚钱一直都难,只无非是小难与大难的区别罢了。”
这一句话里三个难,前一个是困难的难,后面两个是劫难的难。
三娘委屈的答应一声,就听余幼嘉说道:
“不过你要是愿意走捷径,也有法子......”
身旁两人显然都竖起了耳朵,余幼嘉却是开口道:
“你既属意白表哥,一定知道他为人如何,还有余家落魄时可有帮过余家,或平日里对你们如何.......”
“你对我说说,我听听这人是否靠谱,若是可以,我想办法将你嫁给他,你便不用随着我们吃糠咽菜。”
“这怎么行!”
“这怎么行!”
两声同时响起的娇喝炸响耳畔。
余幼嘉骤然被二娘推开,一头雾水,就听耳旁的三娘虽略带娇羞,却更加坚定道:
“一家子在一起,怎么能算是吃糠咽菜?白表哥虽然是好人,可我才不愿意离开余家,离开你们呢!”
余幼嘉眉间一跳,又听那头的二娘已经擦了仅有的泪,用难得的冰冷语调,呵斥道:
“白表哥?万万不可!”
“原先我在门口时便要说的——他那白眼狼,一点配不上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