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纸钱不知从何处飘来,白花花的在灰黄的雾里打转。
亡魂们停止攻击,齐齐惊恐地发出不安的呜咽。
地面开始震动间,远处传来轰隆巨响,一扇千丈巨门从死雾中缓缓浮现。
随着巨门开启,白光里一道青色身影款款而出。
她手提一盏青灯,灯火如豆却照亮了整个废墟。
亡魂们在这青光中停止了躁动,狰狞的面孔渐渐平和。
虽然隔着浓雾,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那身青衣……让我浑身发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她!”
“灯照黄泉路,魂归奈何桥。”
青衣女子的声音清冷悦耳,如冰泉流过心头,“前缘已尽,执念如烟。你们等的不会来了,不如随我掌中青灯,赴一场新生……”
青灯的光芒突然大盛,如潮水般漫过整片废墟。
被照到的亡魂纷纷停止呜咽,面容恢复生前的模样。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解脱之意,纷纷安静地走向那扇巨门,青衣女子就站在巨门中间,在白光的映衬和死雾的遮掩下,显得尤为神秘。
那些江氏亡魂走去,从提着青灯的青衣女子两侧缓缓进入巨门。
里面是白茫茫一片,仿佛是另外的世界,肉眼不可见。
江芮第一个回过神,尖叫着扑向青衣女子:“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青衣女子头也不抬,只是轻轻抬手。
江芮就像撞上无形墙壁,重重弹了回来。米阳见状,悄悄后退几步,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江苒却突然跪倒在地,泪流满面:“阿爹!”
她对着亡魂队伍中的一个身影喃喃,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远。
“姐姐……”
忽然,一道稚嫩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我惊愕的侧头,就看到江小鱼出现在我身旁。
我一愣,轻声的唤道,“小鱼。”
“我要走了。”
江小鱼稚嫩的脸怔然的看了我身旁躺着的江轻尘,然后又放在我身上,勉强的露出一个笑。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青光,身体也变得透明了许多。
“这个送给你。”
小鱼上前来,在我错愕下,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我。
是一朵晚香玉。
小鱼盯着我眨也不眨的说:“姐姐,你知道这朵花真正的寓意是什么吗?”
小鱼对我说过,晚香玉盛开的地方。
死亡和欢乐同存。
“大哥哥跟我说过,晚香玉的寓意是永不回头的等待。”
我心脏骤然一跳,猛的想到无数次,江轻尘都站在窗前眺望。
包括他记忆的画面里,我也看到他站在窗前不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在我怔然的注视中,小鱼转身从容地朝着那散发白光的巨门而去。
但是走到一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在白光下回过头。
他冲着我露出初见时地笑,“姐姐……等大哥哥醒了……你告诉大哥哥,我不恨他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去巨门,小小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白光里。
我紧紧抱住江轻尘,看着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青衣女子忽然转头,目光似乎穿透快要散尽的死雾看了过来。
随着青衣女子转头,目光骤然冷冽如霜。
她朱唇轻启,声音如寒泉流过:“阴风起,冥门开!再徘徊……只怕连轮回也入不得了。”
我这才发现,她的视线并非落在我身上,而是越过我,直直地盯在想要悄然退去的米阳身上。
米阳浑身一僵,脸上血色尽褪。
他原本已经悄无声息退到众人身后,此刻被目光锁定,顿时如困兽般惊恐万状。
“要么自己走进轮回。”青衣女子抬起青灯,灯火诡异地转为青绿,“要么被我锁进灯中。选!”
米阳喉结滚动,眼中闪过疯狂挣扎。
突然,他转身就逃!
速度快得拉出一道残影,眨眼间就要消失在死雾中。
青衣女子冷哼一声,莲步轻移。
她明明只是闲庭信步般向前迈了一步,却诡异地直接出现在米阳逃跑的前路上,仿佛空间在她脚下失去了意义。
青灯高举,照亮米阳惊恐扭曲的脸。
“不!我不去!”米阳歇斯底里地尖叫,声音里充满我从未听过的恐惧。
话刚说完,他眼中凶光乍现,竟猛地扑向青衣女子手中的灯!
五指成爪,指尖泛起剧毒般的黑芒。
青衣女子不慌不忙,纤指轻弹灯罩。
\"轰\"的一声,灯焰暴涨,化作一条幽青火蛇窜出,精准缠住米阳咽喉。
“灯下无生魂。”青衣女子冷笑,“你也配抢?”
啊——
米阳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的身体在幽青火光中如蜡遇火,开始寸寸融化。
皮肤剥落,露出下面漆黑的雾气,最终被尽数吸入灯中。
短短几秒钟,他就在我们眼前化为一缕盘旋的黑烟,被吸入青灯之中。
灯焰跳动两下,恢复成原先的豆大灯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一个不知死活的。”青衣女子低语,转身向我们走来。
青衣女子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一朵青色莲焰。
亡魂们已全部进入门内,整个江氏遗址已经空荡荒芜。
“你……”我声音发颤,“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跟她见面不过数次,但是每一次见到,她都给我一种深不可测的震撼。
我内心很好奇,她究竟是何等身份。
青衣女子对旁人置若罔闻,径直在我面前停下,微微抬眸看了我一眼。
她莞尔一笑,青灯在她手中微微晃动:“掌万魂生死,照黄泉归途,你说我是什么人?”
青灯在她手中微微倾斜,灯光流转。
我盯着那盏灯,突然一阵恍惚。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旧物。
“莫非……”青衣女子注意到我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想起来了什么?”
灯焰\"噼啪\"一跳,映得我眼前发花。
“我……”我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青衣女子笑容收敛。
她目光扫过我遍体鳞伤的身体,又落在昏迷的江轻尘脸上,眉头微蹙地轻叹一声:“值得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江轻尘抱得更紧了些。
他的呼吸比先前平稳了许多,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我这灯……不能为执迷不返的人引路。”她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不过,我想问一句……”
她顿了顿,才感叹地说,“这一生,可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