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牙舞爪的秋风无差别地肆虐在所有的枝叶之间,吹掉属于别的季节的华彩,吹得饱满的夏季和秋日迅速地干瘪下去,了无生机地落了满地,剩下满树的凋零。
藏不住人的树上有一个人影悠闲地躺在枝丫之间,毫不在乎北风吹得头发都乱了。
薛甄珠疑惑暖不了人的日头下,爬那么高的少年在对着什么出神。
他的衣衫那么单薄,在风里就这么飘荡着,似乎包裹不住他瘦弱的身子。
江佩索。
索,不是个什么好字。
江家累世官宦,文章传家,虽然现在的国公爵位是靠着军功打出来的。但他们怎么会给自己的继承人取了这个字做名字?
薛甄珠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人的脸,可是阳光和他浑成一体,怎么也瞧不真切。
“你看什么?”树上的人嘴里叼着一小截树枝。
薛甄珠仰着头认真回答:“看你。”
京城里多的是看少年的豆蔻年华的女子,可是她这么小,看什么呢?
“你也来看我长得好看?”
世人向来都爱肤浅的皮囊,小孩子也这样了?
薛甄珠叉着腰,仰着头语气染上一点怒气:“听说你打了我四哥!”
出乎意料的回答,江佩索侧过身子低下头去看那个小小的身影:“来报仇的?你哥是谁?”
“我哥是薛致远。”薛甄珠这下彻底看不清他的脸了,他遮住了阳光也遮住了自己的面目。
树上的人笑出声来:“那家伙打架的时候倒是像条汉子,怎么回家就告状,像个娘们。”
薛甄珠反击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那人轻轻一跳轻灵地落在自己面前,像一只蝴蝶。
“你,你,你……”
薛甄珠你你你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江佩索毫不留情地嘲笑她:“话都说不清楚还想给你哥出头?跟他说,我等着他。”
说罢,不看她一眼就跑远了。
薛甄珠的心跳得突突的。
她不知道江佩索是这么明媚的少年,长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又洒脱得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在乎的事。
他是个骄傲的少年,是个有资本骄傲一辈子的少年。
可是他啊,他自从遇见了薛明玉,人生就一直都在走下坡路。
他至情至性,为了大姐姐可以做一切,只要是她想要的,甚至包括违背本心扶持顾慎之。
可是,爱情这件事没有谁付出得多,谁更完美就会有一样的回报。
他会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携手走向王朝的最高位,他俯身在地高呼万岁,为他们的事业,为他们的爱情。
没有爱的人,其他的人都是将就。
江佩索从来不将就。
爱他的人那么多,在他的眼中都是无物,再多的感情再多的付出都是要还回去的债。
薛甄珠不忍心细想他的结局和孤独。她只是疑惑,原来这么早,在没有见过大姐姐之前,他就已经认识了四哥。
原来他不是一直都在边关,早早就回来了。
薛甄珠觉得自己是不是安逸的生活过久了,脑子已经不好使了,想不起来书里写的关于这一段的细节。
回家后不久,四哥就找了过来。
一进来就问:“听说你今天给四哥报仇去了?赢了没有?”
薛甄珠看向连翘,她急忙摆手:“不是我。”
“你别怪她,是我看见啦。”薛致远爱怜地伸手捏了捏她圆嘟嘟的脸,“去松鹤楼买糕点都不忘记四哥的仇,真不愧是我的好妹妹。”
薛甄珠躲不开,不满意地撅着嘴:“那你还欺负我。”
“喏。瞧你气的,直接就走了,糕点都没有买。”
薛甄珠这才瞧见他手拎着松鹤楼的食盒。
“四妹维护之情无以为报,特买了最新的糕点给你尝尝。别看了,还热着,快吃。”
在吃的面前,薛甄珠稍稍原谅了四哥:“行吧。我就尝尝看。”
薛甄珠最爱吃各色糕点,甜滋滋的,就会忘记了人世间的许多苦楚。
她跌跌撞撞来到这个世界的幸福生活,不想对那些不开心的过往念念不忘。
薛甄珠养得好,人也长得好看,像一朵惹人勾起唇角的含苞待放的花。
她给点吃的就会忘了许多恩恩怨怨,也从来不计较什么。
薛致远觉得这家伙娇憨痴傻得不像有一屋子精明鬼的薛家人。
“你的字写完了吗?要不要我帮忙?”
昨天的字还是写得不过关,被大哥要求罚抄。
今天还没有完成,眼看外面日头已经开始西斜,薛甄珠赶紧把手里半块糕点就往嘴里塞。
“你吃你的,我给你写,我给你写。”薛致远挽起袖子就招呼三宝给磨墨铺纸。
连翘一边给薛甄珠端水顺气一边说道:“四少爷这可使不得,大少爷一定要小姐自己亲手写的,若是别人代笔被瞧了出来可就惨了。”
被噎得眼泪汪汪的薛甄珠慌忙点头,咳着摇头。
四哥,万万不可!
写了我也用不了,被知道了还得被一顿削。
学习上没有天分,用点功也算是态度没有问题。要是被发现摇人捉刀代笔,那可就是品德问题了。
薛甄珠跑过去捉住薛致远的手,跺着脚:“四哥,才说要谢我,你就这么害我。”
“怎么是害你呢?要是不帮你,你又要写到半夜。”薛致远好笑地看着眼前哭得真切的小姑娘。
“你和我写的哪里能看不出来,就连你的字也是大哥教的,他哪里会分辨不出来?”薛甄珠又是气急又是委屈,“我就是写到半夜我也愿意。”
三宝拉拉自家少爷的衣袖:“要不还是让三小姐自己写吧,天色尚早,应该能写完的。”
“你不知道……”薛致远还要上手,三宝一咳嗽,他一抬头愣在那里,讪讪着放下手里的笔。
“那四哥给你去看看房里有没有适合你写的笔来。你看你这笔墨都不好,难怪写的字老师过不了关。你等着。”
说完,不等薛甄珠回话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薛怀远冷眼看着薛致远狼狈地摔在拐角,一声不敢吭捂着腿单脚跳着走远了。
他收回锐利的眼神,望进窗子里那个哭得狼狈的小姑娘。
“三小姐有心气有脾气,虽然现在学得不好,未必以后学不好。”临平知道自己家少爷不在乎别人学得慢,最厌恶的是假学偷奸耍滑。
“算她聪明。”薛怀远语气仍然淡淡的,“她今日得罪了江世子,叫连翘最近不要带着小姐出门。你备上一份礼带着薛致远去赔罪。”
“这……恐怕三爷那里……”
“你只管去,三叔还会来谢谢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