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下的紫寰宫里,又是一番良辰美景虚设。
子鸢痴痴的等待,等来的却是某人再次的无情与冷落。
这令她很不痛快。
但当青儿禀报过实情,知道又是李淮惹的祸时,她却并未感到欣慰,而是更直接崩溃了——
“好可恨那人,究竟是几世修来的对头呢?无缘无故的,竟又陷我于百口莫辩之地了哦……”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无力地跌坐进凤榻里。
赵青则忿忿的捻弄着发梢,忍不住嘟囔道:“这个死武恩,无事生非,屁大的事儿也要告诉将军,究竟安的什么心啊!”
看似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却让子鸢一怔,蓦地醒过神来——
是啊!
这个李淮即便可恨,那个武恩不也多事吗?明明就是他在从中捣鬼!
想到这里,慕容不由齿冷:“他这样做,无非就是离间我与将军,好让赵宜紫固宠、自己得以弄权罢了!”
“其心真是可诛!”
赵青恨恨的说道:“这个天杀的,竟然为了一己私利来害夫人,还让将军也背负起一个‘杀客’之名!”
一个“杀”字,蓦地又提醒了慕容:“青儿,倘若今夜李淮真的死在了宫里,那最开心的会是谁呢?燕王,楼兰人,还是那些同样厉兵秣马的各路豪强?”
赵青眨了眨眼睛:“反正,绝对不会是我们将军。”
慕容凝眸斜了眼小跟班,倒有点刮目相看了:“何以见得?”
“因为李营那边,还有李雷和李应啊,”
赵青不假思索的答道:“李淮若死在城里,那他们一定会发兵来和我们拼命的!”
慕容面容整肃的点下头:“你说的很对!真到那个时候,不光苏天隆会兔死狐悲,周边列国怕是都得来凑热闹了!”
她话音刚落,林婉儿忽然走了进来:“夫人,到底出什么事了,将军因何要对李淮下必杀令呢?”
还没等夫人说话,“谈兴正浓”的赵青先反问她说:“真不知咱们都尉大人,整个晚上都在忙什么了,怎么连前边那么大的乱子都不知道呢?”
这个小跟班的突然“发飙”,令林婉儿着实一惊:“本都尉在奉命巡宫啊,前边怎么啦?让你吞了火药似的,这样没大没小!”
“好了,”
两人的对话,令子鸢忽然心有所动,摆手拦住了正要反驳的赵青:“你即刻带几个贴身密卫,去掖庭接应一下高怀佑,并严密封锁消息,不许走漏风声!”
“是!”
赵青白了婉儿一眼,甩手离去。
子鸢随即一指旁边的杌子:“婉儿,你坐下,我有话说。”
婉儿一头雾水的在旁落坐。
慕容子鸢勉强稳了稳神,轻叹一声说:“你知道吗,这次的事,原来不怪咱们将军,而是他平虏将军咎由自取!”
婉儿一怔:“您是说,是他在酒宴上惹怒了将军?”
子鸢直接略过此问,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说:“如果将军这次,并非是酒后失言,而是铁了心要对李将军不利,你会心痛吗?”
婉儿失惊的站起来:“夫人……我……”
子鸢拉她坐下,随即将赵青得来的消息、悄声告诉了她,然后语气凝重地说:“你是我的妹子,我不瞒你:我不看好将军这样做,即便为你考虑、也希望他活下来!”
婉儿惊的半晌无语。
也不知道这番话,她究竟听进去了几分。
子鸢暗叹。
从云袖中取出一方绢帕,上面绣着自己的名字、还有印章,递给她说:“你将这个收好。”
婉儿急忙捧在手里,惊讶地问道:“夫人这是何意?”
“你附耳过来。”
“是……”
女都尉急忙向前一倾身,子鸢就势在她耳畔轻言了几句;
婉儿瞬间脸色涨红,用微颤的声音拒绝道:“夫人,这……这万万使不得!”
夫人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的爱将,轻叹一声说:“势在燃眉,哪还有什么使得使不得,而是顾得顾不得了呵!
如今将军的必杀令,已箭在弦上了;而李将军的安危,却关系着天下大势,以及贤妹的终身。
所以当务之急,是如何设法化此危局啊,除此还有的选择嘛?”
“可是……”
林婉儿瞬间方寸大乱。
她这会儿,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机敏与干练,睁大着眼睛、苍白而无力地分辩道:“何必非得……,随便把他放掉不就行了……”
子鸢眸若秋水地望着她说:“那么将军那边,该做何交代呢?李淮将军清醒之后,又会怎么想?
以其雄霸之秉性,
既然出之无名,就必然多心,从而萌生敌意的,这难道是贤妹想看到的吗?”
“……”
林婉儿无言以对。
但心里的那份纠结,却明显写在了脸上。
子鸢又叹。
轻轻将她攥着绢帕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悠悠说道:“你知道吗,爱上一个人并不容易,而失去一个人、却只在一念之间哦!”
“可是他……”
“天造万物,都没有十全十美的,何况酒后失言、也是人之常情。怪只怪那个武恩,不应拿这个去邀宠将军,却打乱了他的所有布署!”
“这厮实在可恶!”
“所以为了亡羊补牢,接下来的事……只有交给你了。
唉,
原本,阿姐是想在大势已定之后,再为你妥为安排的。可如今形势逼人,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子鸢一边说着,止不住潸然泪下!
——其愧疚、与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婉儿急忙取出自己的罗帕,为她拭了拭腮下,宽慰地苦苦一笑说:“夫人待婉儿如亲妹,婉儿怎不知夫人的一片心意呢?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说到这里,强烈的羞惧与屈辱感、令她禁不住还是哽咽了,俏然扭过身去!
子鸢一时失语。
她知道,
自己计划中的这件事,漫说林婉儿这样清傲的一个人了,随便一个女孩、都称得上是强人所难哦!
但为了天下大计,为了将军那个更加长远的梦想,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轻轻扳回婉儿的香肩,在耳畔悄悄说道:“你放心!——今后无论出现什么情况,只要有姐姐在,这个帕子就是你们的护身符了!”
婉儿瞬间泪崩,不知所措地长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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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狂风怒号,
偏殿内鼾声如雷。
苏天隆和李淮并躺在暖炕上,睡得那叫一个香!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李淮在醉梦中忽然感觉内急,一翻身坐了起来。
暖煦煦的火盆旁,正坐着一名毛领遮脸的侍卫军官,见状急忙起身、向旁边的一名小宦官递了个眼色;
小宦官立刻起身对李淮说:“将军,您要不要起夜?”
花帅醉眼朦胧的点了下头。
小宦官忙上前扶住他,穿好靴子,皮袍没穿就出了暖阁!
外面的雪已经住了,没过了膝盖。
李淮被他引着,三转两转出了偏殿,竟来到一座假山旁;被凛冽的寒风一吹、蓦地打了个寒颤!
他瞬间清醒了一些,问宦官说:“便桶何在!……因何、因何来到了外面?”
宦官赔笑道:“禀将军,里面是没有便桶的,您就在这里随意了吧!”
说完这话,就趁着他手忙脚乱的小解、悄悄溜了!
花帅方便完了,醉醺醺的一回头、才发觉引他来的那人不见了。
四下瞅了瞅,只有白茫茫一片,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更不知身处何地!
焦躁之下,令酒力倒涌上来,好一阵天旋地转。
于是也管不得什么南北西东了,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胡乱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