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也不知道这段路程一共持续了有多久。
他从醒来就开始默默地数着秒数,脑子昏沉沉的,中途数乱了很多次,也数到了一万。
一万秒,已经三个小时了。他心慌意乱地想着。
哪怕是最慢的驴板车,也足够从桑德城西走到城东了吧,他现在还在桑德吗?他……还能回去吗?
这时,车子又一个急刹,箱子猛得一个前倾,他再次一头撞在木箱的板子上,疼得蒙着眼的他都能隐约看见闪烁的金星了。
外面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站住,卖什么的?”
赶车的人答道:“布料。”
“运布料你从这走?这到城西得多绕两倍的路吧。”
“……你管得着吗!老子爱往哪走往哪走,你谁啊你?”
拦路的人抱着胳膊,兜帽下露出一双沉静的黑色眼眸,他一撩压在前襟的卷发,露出一枚闪亮的冒险家徽章:“协会的,配合一下调查。”
赶车的商户犹犹豫豫地下了车,安可听到有箱子被打开的声音。
检查了几箱,里面确实都是送往裁缝巷的织造材料。
终于,封着安可的木箱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安可的心砰砰跳起来。
然而箱子打开,里面依然是堆叠整齐的布料。
安可着急了,拼命挣扎起来,想努力发出点声响。然而他维持同一个姿势被绑了太久,即便拼尽全力,也只能哼出微弱的动静,捂在厚厚的布料中,根本听不出来。
外面的人也只是草草翻了一遍,就把箱子一把合上了:“没事了,你走——”
这时,被他扶着盖子的箱子发出了闷闷的咚咚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箱壁。
商户轻咳了一声:“应该是进了沙鼠吧,这批货是从伊哈拉那边交易来的。您通融一下吧,我得赶紧走了,老板们今天接不到这批布料可要扣我钱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沉甸甸的小钱袋递到南荣的手里。
南荣掂了掂,笑眯眯地揣进袖子里:“那你可要赶紧了,再不去太阳都要落山了。”
商户也赔笑着,迅速上了车:“好嘞。”
安可撞得两眼直冒金星,还是没能引起那人的注意,他绝望地蜷缩在箱子里,感受着车再次启动,脑子里闪过了一大堆以前听说过的被拐卖后的恐怖生活,感觉这辈子都完了。
行驶的车辆忽然一沉。
南荣不知何时跳上了驴车,哥俩好地搭上着商户的肩膀,一边数着钱一边笑眯眯道:“兄弟,卖布好赚钱哦,我也想加入了,带我一个呗。”
商户气的破口大骂:“你有病吧!”
一枚金币从南荣修长的手指间滑落,叮一声落入钱袋里。
商户的骂声戛然而止,因为一团苍白的火焰从南荣的指尖蹭一声燃起。
对方漂亮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跟摄人心魄的魔鬼一样可怕,只见这位魔鬼变脸比翻书还快,温和的声线宛如淬了毒的尖刃:“想活命就给我老实交代。”
“你在说什么东西……我……我不知道啊!”商户结结巴巴地说着。
南荣挑起嘴角,火焰窜到商户的眼前,只是轻微接触,就燎掉了商户半边胡子,皮肉被炽烤的滋味比凌迟还难受:“想试试吗?听说连灵魂都能烧灼得一干二净。”
商户一个后仰摔下车,不顾后背着地擦伤的疼痛,手脚并用地撑起身子就想跑,跑了几步,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移动,而是整个人都漂浮了起来,只能在空中徒劳地挥动手脚。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身后笑眯眯的年轻人,对方还歪着脑袋冲他“嗨”了一下。
——怎么可能?这么年轻的魔法师?
这种人不该在圣殿里接受万民朝拜吗,怎么会在这种小城市里当……初级冒险家?
南荣把商户拉回了车上,那丛火焰亲昵着绕着他的手指打了个转:“人都关在哪里?”
商户怵了他一眼,低声道:“……都在黑市的一家酒铺的地窖里。”他背在身后的手悄悄地捏碎了大拇指上套着的指环。
南荣点开队伍麦,言简意赅:“酒窖。”
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微哑的声音:“好。”
心情刚经历大起大落的安可终于感觉身上一轻,是有人搬走了压在他上方作掩饰的布料。
他被拽起来,身上的绳子被松开,嘴里的布团也被取走,对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嗓音温和:“你还好吗?蒙眼的布条等会再摘,不然眼睛会受不了。”
安可靠坐在箱子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劫后余生的喜悦这才慢慢地蔓延上来。
那人轻声安慰他:“没事,你已经安全了。”
安可毕竟只是个14岁的热血小男孩,听到这话,没忍住“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南荣的笑容一僵,变成一脸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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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颂把宽大的衣领竖起来,挡住了下半边脸,感觉自己像什么莫得感情的杀手。
桑德城不算大,他前几天在城里做任务时来回逛了好几圈,自认已经把这座城的各个角落都摸清了,但是他竟然完全不知道,就在喧闹的桑德广场之下,还有这么一座鲜为人知的地下市集。
南荣刚给他指路的时候,他还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了两遍。
“从哪里进去?下水管道?”
对方真的认真回忆了一会,答道:“好像还有个后门,不过我没从那走过,听说后门通的是护城河,你会游泳吗?”
“应该会吧。”
南荣笑嘻嘻地冲他挥了挥拳头给他打气:“那加油喔,马里奥!”
江颂叹了口气:“好吧。再确认一遍计划,我先去黑市,你去救安可,顺便确认他们‘货物’的位置,我这边立刻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是让你立刻将他们一网打尽,”南荣仗着自己坐的位置比江颂高两个台阶,轻轻屈指弹了弹他的脑门,“是控制局面。撑到你的队友来一起将他们一网打尽!”
江颂捂着脑门,心脏狂跳:“那你可要及时来救我。”
“当然啦。”
潮湿的青石板缝隙里渗出粘稠的腥气,他在拥挤的巷道间穿行。
队伍麦一闪,南荣的声音被语音编码器转换后传到他的耳边,带着一丝电子设备特有的沙哑质感:“酒窖。”
对方只说了两个字,他却觉得性感得要命。
该死,他是不是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