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佑三十八年,春。
这年的春、奇迹的没有料峭的倒春寒,春日暖阳,薛府上下还沉浸在长子成婚的喜悦中,薛长杨自成婚以来亦是沉浸在抱得美人归的幸福里。
只是某一日他本该酉时末回府,却因事情耽搁派人回府与妻子说要出城办事,大概一整夜都回不了汴京城。
偏偏呢,薛长杨是真的把妻子放在了心上,办完手中之事后连夜赶回汴京城。
只是薛长杨怎能想到连夜赶回家等待他的不是对他温柔关心,而是那个平日与他相处贤良淑德的妻子正与他的岳丈同床共枕。
薛长杨的出现也惊动了床榻上的人,他完全无法接受所看到的画面。
其手下见薛长杨在主屋中的动静便赶来,在看到薛长杨所看到的画面时亦是震惊不已,而在薛长杨与英国公、章荼纠缠的时候扭打的时候,也惊动了薛长杨的父母以及回娘家小住的长姐与姐夫。
薛父薛母以及姐姐姐夫赶来的时候,薛长杨被章荼给缠着,而英国公也窘迫的离开。
那时章荼又哭又闹缠着薛长杨,无论薛长杨如何不甘的对章荼下了手,章荼依旧一个字也不说。
好似在默认薛长杨对她的控诉与谩骂。
薛父薛母直呼家门不幸,要上金銮殿让官家主持公道,让这汴京人看看英国公有多荒诞。
薛长杨对章荼又打又骂,惊动全府。
不过片刻间,整个府中都知晓这位刚进门的少夫人与英国公所做的事情,都在惊掉下巴间忿忿不平。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薛家在愤怒中彻夜不眠。
而在丑时三刻时,灯火通明的薛府上空银光闪过,齐刷刷的黑衣人涌入薛府。
薛长杨院落中的女使听着外面的动静,便前往外院查看,刚刚走过垂花门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喉咙的疼痛以及喷洒出的鲜血让女使瞳孔睁大,随即缓缓倒地。
黑衣人手中的刀垂落,刀上染着的血迹在灯火下触目惊心。
随即而来的就是院落中的惊呼声,以及厮杀声。
主屋中的薛父薛母率先走出来,看到十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对院落中的奴仆砍杀,惊恐不已,而就在他们想要逃离的时候,四五个黑衣人朝着他们袭来。
薛父薛母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倒在血泊中。
姐夫为了护着身怀六甲的姐姐,终究没有扛住几人的厮杀,倒在了姐姐的面前。
薛长杨为了救姐姐,亦是死在乱刀砍杀下。
姐姐跪着求饶,身怀六甲朝着黑衣人磕头亦是没有躲过毒杀。
此时的章荼已经被眼前的场景惊的不能动弹,她眼神空洞看着黑衣人来了又走,耳边响着的厮杀声越来越远。
直到天色亮起,有人发现了薛府的不对劲,没过多久开封府的人赶来,英国公府的人也赶来,在得知章荼还活着的时候,英国公府的人急急忙忙带着章荼回了国公府。
那日薛府满门被屠杀的事情亦是震惊整个汴京,在开封府的人把薛府中的尸首都给清理掉的时候,开封府仵作刘江白又重新前往了薛家主子被杀的院子。
他进入主屋里间仔细查看的时候,察觉到了屏风后的箱子中有异样。
打开木箱才发现脸色惨白的一个孩童,他当时只是起恻隐之心,没想过从这孩子嘴里知道些什么,最重要的是与他也没有关系。
刘江白在傍晚带走了孩童,小心翼翼的养了几日发现并没有人追杀这位孩子。
直到半月后刘江白才从孩童的嘴里知道孩童的身份。
原是薛长杨长姐的孩子,六岁。
刘江白想着薛家主子都死了,要是送回薛长阳长姐的夫家,难免会再遭毒手,便养在了自己的身边,也是因为他仵作的身份,平日鲜少与人来往,身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没人在意。
是以,这孩子便成了刘江白的义子,名为刘温杨。
后来子承父业,刘温杨成为了这汴京中不起眼的仵作,与尸体打交道。
与刘江白生活的这些年他一直沉默寡言,刘江白开始的时候还会询问薛家满门被屠的事情,只是次次都以刘温杨的沉默结束。
如今刘江白都以为这个儿子把薛家的事情给忘了,没想到今日回来却新奇的与他聊起了薛家被屠的事情。
“什么?”已是半截入土的刘江白伛偻着背看着给他倒着酒的儿子:“满打满算都快十七年了吧,现在才与我说。”
刘江白夹起一粒花生米后,又看了一眼刘温杨:“英国公与他的女儿?”
刘温杨把倒满的酒碗放在父亲的手边,低声说:“当时只记得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都在怒骂舅母,我娘不允许我去那个院子,但我还是悄悄的去了,只记得外祖父说家门不幸,娘和爹劝着舅舅,说英国公府招惹不起,直接把舅母送回英国公府,薛家写下休书就行了。”
“那时候贪玩,也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就记得了英国公与舅母,后来院落中有了杀人的声音,娘发现了我就把我塞到了那个箱子里面。”
刘温杨面无表情的说着记忆中的事情,他似想起了那个身怀六甲对他温柔的母亲,抬眼看着对面的养父:“我已经记不得娘的模样了,只记得我娘求饶声和她对着那群畜生磕头的声音。”
说完刘温杨端起酒碗就一饮而尽,放下酒碗时微红的眼眶中满是戾气。
刘江白叹了一口气,说:“谁告诉你的,杨儿,就算你所说的是真的,那英国公府是你能撼动的吗?你如何报仇雪恨?”
“你别管。”刘温杨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这些年我攒的银子都在我屋书架第二排的锦盒中,你少喝些酒,要是我回不来了,那些银子也够你度过晚年了。”
“你这死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刘江白猛地站起身来,苍老的脸上有着心疼与害怕:“我知道你放不下,从小就把事情压在心里,但是……”
“爹、那是我至亲的人,他们何罪之有?”刘温杨眼眶有着湿意:“我至亲的人凭什么要为那对奸夫淫妇丢命?他们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