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冷樱的嘴角扯出一抹破碎的笑，像是自嘲，又像是解脱。
她的身体开始化作幽蓝色的光尘，像被海浪冲散的沙堡般一点点消融。
逸妍看见她最后睁开了一次眼睛——那双眼睛里终于褪去了疯狂，露出最原始的、属于那个最初少女的澄澈。
“已经……回不去了啊……”
她的声音轻得像海面浮沫破裂的细响，逸妍却听出了其中沉淀了几百年的疲惫。
“我必须拯救所有人……哪怕让大家坠入深渊无数次。”
最后几个字消散时，一缕执念化作深蓝色的丝带，轻轻缠上逸妍的手腕。
逸妍冷冷注视着消散的蓝光，突然感到心口传来尖锐的刺痛。
她下意识按住胸膛，指尖却穿透皮肉，直接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空洞。
那里本该跳动的心脏，早已不翼而飞。
“呵……”
她突然低笑出声，手指在空洞边缘摩挲。
腐烂的皮肉下，肋骨清晰可见，像一座囚笼禁锢着虚无。
但诡异的是，耳边分明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温热。
深海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真正没有心的，究竟是消散的她，还是活下来的我？
还是……两者皆有？
逸妍望着空荡的深海，胸口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分裂无数个自己，去拯救最初的大家。
多么荒谬的计划啊。
如果这一次的自己失败了，那就吞噬掉自己，融合力量，等待下一次的“自己”到来。
然后，再重复着同样的死亡，同样的痛苦，同样的绝望……
一遍又一遍。
等待如此漫长，漫长到连最初的执念都变得模糊不清。
莉莉娅说得对。
冷樱的计划，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条不归路。
逸妍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冰冷的海水拂过她的发梢。
或许，真正的救赎从来不是“战胜神明”，而是，“放下执念”……
当她再一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的正午。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床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逸妍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胸口残留的幻痛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仍在下坠，仍被深海的黑暗包裹。
逸柠墨歪在扶手椅里睡着。
他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额发此刻凌乱地垂落，西装外套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像是守护了整夜的骑士终于不堪疲惫。
“妍妍，你醒了？”
他惊醒的声音里带着砂纸般的粗粝。
逸妍想回应，却感觉喉咙像是被炙烤过一般干涩。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空洞，没有蓝色纹路，只有平稳的心跳透过温热的皮肤传来。
可当她低头时，看见阳光照不到的床角阴影里，一缕幽蓝色的丝线正悄然蠕动，如同深海生物般缓缓缩回黑暗之中。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逸妍摇头，伸手想抚平逸柠墨眉间的褶皱，却被他突然握住手腕。
他的掌心很烫，那种细微的颤抖顺着相贴的皮肤传来，像是握住了一只濒死的蝴蝶。
“哥哥我没事！真的。”
逸妍扬起嘴角，故意让酒窝深陷。
“说起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的声音忽然卡在喉咙，眼神僵硬的环顾四周，白色瓷砖反射出凛冽的光。
“路南……呢？”
逸妍嘴角的弧度忽然僵住，脑海中闪过路南那白骨森然的手臂，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那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附骨之蛆般，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路南他……死了吗？
“我没死。”
一道清冽的嗓音响起，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门框边投下一道修长的身影，路南站在那里，面色冷冽。
逸妍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却在目光投向路南时，瞳孔微缩。
她不可置信的盯着路南完好无损的手臂，肌肤光洁如初，连一道疤痕都看不见。
“你……”
“找李子柒处理过了，没什么大碍。”
路南漫不经心的转了转手腕，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谈论天气。
忽然，路南的目光扫来，暗红色的瞳仁带着某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
逸妍心头骤然一紧，她本能地绷紧了脊背，她感觉路南好像再一次的看穿了她。
但她面上依旧毫无波澜，甚至微微偏头，眼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
“怎么了？”
她轻声问，嗓音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路南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嗓子里像是卡住了石头，脑袋像是蒙上了浓雾。
他发现，脑海之中的想法像是四处飞散的星星，伸出手，却抓住了空气。
最终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路南转身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了逸柠墨与逸妍两人。
逸柠墨双手抱臂，目光沉沉的落在逸妍身上，他开口，嗓音低沉，带着一丝酸味。
“人都走了，还盯着门口看？该不会要丢下哥哥跟别人跑了吧。”
逸妍收回视线，被逸柠墨的这番话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怎么可能会丢下哥哥！”
逸柠墨直起身，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见到他没事，反而魂不守舍的？”
逸妍微微蹙眉，偏头避开他的动作。
“没什么……”
“抱歉啊，妍妍……”
逸柠墨突然弯下腰，轻轻揉了揉逸妍的发顶，他的动作依旧温柔无比，可逸妍却敏锐的捕捉到他指尖的细微颤抖。
“诶？”
逸妍扬起脸，正对上逸柠墨那双盈满愧疚的眼睛，里面翻涌的情绪太多，让她心头没来由的一惊。
“事情跟哥哥想的有点不太一样……”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更加难以掩饰心底的慌乱。
“这次的副本，似乎并不是普通的规则怪谈……而是一场洗牌。”
窗外突然刮过一阵阴冷的风，吹的窗帘猎猎作响。
“洗牌吗……”
逸妍低声喃喃，手指不自觉的攥紧了床单。
什么大洗牌，她不清楚，脑海之中那个看似温柔实则疯狂的“自己”，轻描淡写的干涉着所有人的命运。
而现在发生的一切，会在她的计划之内吗？
不对，自己早已不在冷樱的因果线上，当下发生的一切，早已偏离了冷樱的计划，而迈向了重新既定的轨道。
那这个诡异无比的副本……又会是谁的产物，难道是妄浠吗？
逸妍的思绪逐渐飘远，直到逸柠墨低沉的声音将她猛地拽回现实。
“估计祂是想借其他势力的手除掉我们这些……局外人？”逸柠墨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窗框，每一下都像是倒计时的钟摆。
“这次的副本……人比诡异要危险的多，而且插手的势力不止一方；他们的实力几乎都凌驾于我们之上。”
逸柠墨转头看向妹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来：
“弱小就会被抹除，想来这就是那位的意思。”
逸妍的瞳孔微微收缩，可是哥哥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再一次的绷紧神经。
逸柠墨的声音带着压抑与困惑，他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很奇怪……在我的印象里，夜幕的实力丝毫不弱于那些势力庞大的血盟，可是这几天下来……事实完全相反。”
逸柠墨思索着，呼吸微不可察的滞了一瞬。
“这感觉就像是……我死而复生，却发现周围的人早已物是人非。”
逸妍的瞳孔剧烈收缩，又来了，又是这句话。
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手指死死抓住逸柠墨的衣摆。
“为什么……会这么说？哥哥明明没有死啊。”
逸柠墨忽然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揉逸妍的脑袋。
“只是感觉嘛。”他眉眼弯弯，语气轻松的像是在讨论天气。
“瞧把你紧张的。哥哥不会死的，哥哥还要保护你呢。”
逸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感觉自己的嘴角僵硬的像是灌了铅。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异常，就像潜意识早已知道什么，却一直在拒绝承认。
为什么白夜会说夜幕全灭了？
为什么路南跟哥哥会感觉自己像是“死而复生”？
如果他们真的死了，那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么存在？
一切犹如一团漆黑的迷雾，让逸妍分不清方向。
她攥紧的手心渗出冷汗，脸上却扬起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笑来：“嗯，说好要保护我的。”
逸柠墨似乎没有察觉到逸妍的异样，他转身走向门外，临走之前落下一句。
“妍妍，好好休息补充一会体力，晚上可就要对抗诡异了。”
逸妍轻嗯了一声，目送着逸柠墨离开，房间里最终归于沉寂。
逸妍闭上眼，却无法再次入睡，她的大脑格外的清醒，却又因为那些纷乱的思绪而变得混沌。
脑海里不断在纠结哥哥他们是否死亡的真相，或许只有妄浠——那位被时间吞没的存在，才可以知晓。
可是无论逸妍如何在脑海之中呼唤她的姓名，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妄浠……”她又尝试呼唤了一声，可是回应她的只有窗外的风声。
“难道是因为自己拒绝了她的请求……所以她决定不再干涉我了吗？”
逸妍有些疲惫的抹了把脸，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弄清楚大家是否死亡，所以必须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