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恨不得揉揉眼睛。
当然也有人真的这么做了。
天啊!!
左意生竟然牵起了桑南衣的手?!
是桑南衣,而不是明韶景!
左意生看向桑南衣,桑南衣也看向左意生,好似两人独成了一方天地。
刚刚左意生同桑南衣对视的一眼,便是在征询桑南衣的意思。
征询她愿不愿意公开同他的关系。
见桑南衣微微点头后,左意生顿时开怀,当场就要宣布自己心悦之人便是——
“桑南衣。”
左意生牵过桑南衣的手,转身看向众人道。
“我心悦之人,从头到尾,都是桑南衣一人。”
***
桑南衣这几日耳朵可是疼了许久。
好些人都来询问她和左意生的事,就连许久未见的明雪容都出现了。
在得了桑南衣点头后,个个惊诧如鹌鹑。
但大家意外地都很支持左意生同桑南衣在一起。
鱼云浅和明雪容聚在一起,好似分外投契,你一言我一语道。
“我早些时候知晓这事时,我也十分惊讶,可转念一想,你可是天下第一女棋手,除了你,还能有人能同左世子相配。”
“可那些人认为明韶景同左意生更为相配,前几日我可受了不少恶毒的视线。”
“他们那是迂腐,南衣,我相信你,你定然有本事让所有人对你改观。”鱼云浅拍了拍桑南衣的肩膀道。
明雪容也道:“幸亏有你,我可不想左意生成我的姐夫。”
桑南衣护短:“左意生哪里不好了?”
明雪容:“这就护上了?左意生自然哪哪都好,可就是有些太好了!传闻中的高岭之花,听起来可不好相处呢。”
话音刚落,外间传来了左意生的声音。
“南衣,你在吗?”
明雪容立马像个被抓包的小孩捂住嘴,小声让桑南衣保密。
“南衣,你可不能说我坏话哦。”
桑南衣戳了戳她的额头:“让你说他坏话,知道害怕了吧。”
明雪容快速点头,桑南衣这才答应替她保密。
左意生进来后,明雪容和鱼云浅都有些拘谨地站了起来,想同他行礼,左意生却道。
“你二人都是南衣的朋友,不必多礼。”
左意生话音刚落,又大袖一挥,紧接着,几个端着盒子的下人上前,左意生道。
“这是一些薄礼,还望两位收下。”
鱼云浅和明雪容对视一眼,眼底明显划过诧异,没想到她们竟然也有礼收。
两人刚想推拒,却见桑南衣同她二人摇摇头。
鱼云浅和明雪容便也没多扭捏:“谢过左世子。”
收了礼,鱼云浅和明雪容便乖觉地没多打扰桑南衣和左意生的二人小天地。
等两人往外走时,明雪容还是带着几分评估。
“虽说左世子做人到位,对待我们好似不像传闻中那般高冷,可我还是有几分担心,毕竟一个人的性子极为难改,即便能维持一时,也难以维持一世。”
鱼云浅想着上回左意生喝醉的场面,露出神秘一笑:“你不如打开木盒,先看看左世子送你的是什么?”
闻言,明雪容打开了手里的木盒,发现里面躺着的竟是她最近看上的一本琴书。
鱼云浅收到的同样是她近期想要的一件宝物。
趁着明雪容讶异,鱼云浅笑道:“左世子性子能维持多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对南衣很是上心,便是连南衣身旁的好友,也就是我们的喜好,都打听地极为仔细。”
“为的不就是希望南衣身边的人也能对他有个好印象嘛。”
“想来,左世子待南衣如此真心,我们的担心也是多余。”
明雪容微顿,过了会才点头,有些感慨道。
“未曾想,世人所说的高岭之花,竟还有这一面。”
事实上,跟明雪容想法一样的人很多。
即使左意生已然公开宣布心悦之人是桑南衣。
桑南衣亦是“天下第一女棋手”,霁月宗师的关门弟子。
但桑南衣的家世始终被人诟病,众人只觉桑南衣定会被左家嫌弃。
谁料这种常见的戏码,众人一个都没瞧见。
只瞧见左夫人和蔼地同桑南衣逛街。
只瞧见几乎不召开宴席的左家,为了桑南衣特设的宴席,宣布桑南衣是左意生的未婚妻。
只瞧见带有“左家”标志的马车一车一车地往富贵酒楼送东西。
……
一开始,众人还会说这是高门演戏给大家看。
但当这件事持续了大半年后,所有人便都知道,左家是真认可了桑南衣这个“未来儿媳”。
这事不只众人诧异,桑南衣起初自己也诧异。
经过简从安母亲那种“恶婆婆”后,桑南衣天生有所防备。
况且左家还是比简家不知传承深厚多少倍的百年世家,左夫人也曾是京师中贵女中的贵女。
比如今的明韶景不遑多让。
可当桑南衣见到左夫人第一眼,便知眼前的左夫人对她有打从心里的喜爱之情。
这倒让桑南衣有些莫名。
后面还是左意生给了解释。
原来,左意生父母皆是爱棋之人,从桑南衣在山海棋赛崭露头角开始,左意生父母便成了桑南衣的追随者。
极为喜爱桑南衣的棋路。
喜爱到甚至给霁月宗师去信,让他赶紧回来收桑南衣为关门弟子,错失一个好徒弟,可是霁月宗师的损失。
且不只如此,后面知晓自家孩子竟然同桑南衣在一起。
两人一开始欢喜,但后面却面色凝重,叫住左意生,再三确定他的真心。
就怕自家孩子心意转瞬变化,辜负了桑南衣。
而且还要确定,左意生清冷的性子能不能为桑南衣改变。
哪个女子会喜欢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冰疙瘩,不都想找个知冷知暖的可心人儿嘛。
后面确定了自家孩子是真心后,左意生的父母才长舒一口气。
最后又知道桑南衣的父亲对左意生有救命之恩,更是觉得这是天赐的缘分,看桑南衣怎么看怎么顺眼。
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给桑南衣。
谁敢阻拦他们孩子同桑南衣在一起,就是跟他们左家作对。
至于左意生本人,外间会觉得他清冷性子,定然不会对女子太好。
谁料,左意生自从同桑南衣公开在一起后,几乎日日都去富贵酒楼,天天同桑南衣粘在一起,时不时给桑南衣带些新鲜珍宝。
晃得路人眼睛红!
谁说高岭之花不会疼人的!
谣言!
纯属谣言!
***
【左意生和桑南衣还未公开恋情之前】
简从安被夺了世子之位后,简家二房彻底没落,简从安的父亲本就是个怂包,大气不敢出一声,根本不敢反抗自己的父亲,生怕招惹了父亲的厌烦,断了他的月银,他还指着这点月银,出去斗鸡走狗,养外室呢。
简夫人则是彻底慌了,但又极为不甘心,天天用一双阴沉沉的眼看着简从安。
“你今日去给你祖父请安了吗?”
此时的简从安像是被霜打的茄子,整个人失去了光泽,闷着声道。
“去了,祖父没见我。”
简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没用的东西,他不见你,你不知道跪到让他见吗?”
简从安一开始没说话,过了会才幽幽道。
“母亲,算了吧,大局已定。”
简夫人更是气得拍桌:“定什么定!那只是个私生子,你可是正经的简家二少爷,凭什么让一个私生子占据世子之位,这原本就是你的东西,你凭什么拱手相让。”
简从安抿唇,心里十分疲惫:“母亲,我们现在又能做什么?”
简夫人看不清局势,简二老爷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简从安这些年更是安于现状,乐得当个清闲世子,半点不通权谋心计。
或是曾经他祖父也有心教他,但他那时觉得整个简家都是自己的,有什么好学的。
简从安过往这些年被养的太过天真,竟没想到身边最信任之人,才会扎你最疼的刀。
所以,他现在看清了。
他在简家连自己的势力都没有,祖父从未疼爱过他们二房,心里只有大房,他拿什么去抗衡。
简从安父亲不管事,只要不扣他银子,谁当世子都行。
简从安母亲心比天高,却眼高手低,没手段。
而简从安除了认命,只有认命。
他在这件事上,半点不想挣扎。
只是……
简从安:“母亲,妙芙的事,我们还能帮忙吗?”
简从安母亲本就生气,听见简从安提起闻妙芙,“啪”一个巴掌落在简从安脸上,疼痛瞬间蔓延。
“妙芙妙芙!如果不是那个闻妙芙,我们何至于此!”
“要不是她设计你,让桑南衣跟你解除婚约,你能混成现在这副模样?”
“你心里还惦记着她?!我看她就是给我们家带来灾祸的灾星!”
“况且,你以为是我们不想保她吗?”
“你怎么不打听打听,是谁不想让她出来?!”
简从安脸上烧痛的不行,听见自己母亲的话,他想辩驳,可又想想,确实是因为遇到闻妙芙后,自己一路走霉运。
难道真的是闻妙芙带来的灾祸?
当初,他是不是做错了?
简从安垂下眸,有些无力地问道:“是谁不想让她出来。”
简从安母亲冷笑:“是左家,你我都不知情,就你祖父知情,你不知道吧,桑南衣的父亲对左意生有救命之恩,得罪桑南衣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若不是我偷听到,我们二房还被蒙在鼓里,我就说当年老爷子为何一定要让你娶桑南衣为正妻。”
“不过如今,桑南衣已然是天下第一女棋手,还是霁月宗师的关门弟子,又同左意生有这层关联,也算勉勉强强能配得上,你若想翻身,现在就去求娶了桑南衣,这世子之位我们还能夺上一夺。”
简从安整个人微有骇然,没想到桑南衣背后还有这么一层关联,可听着自家母亲可笑的发言,简从安苦笑摇头。
“母亲,我同南衣已然绝无可能,你又何必如此利用她。”
“利用?!你能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她该感恩戴德才是。”
“母亲,天下第一女棋手极为难得,眼下我连简家世子都不是,是我配不上桑南衣。”
“再者,早先是我背叛她在先,我已无颜求得她原谅。”
当初种种,皆在他一念之间。
得知闻妙芙设计于他时,简从安便懊悔过这件事。
可懊悔又有何用,闻妙芙设计于他有错,但他在同桑南衣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对桑南衣的闺中好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一点都不无辜,活该有此下场。
早先,他也曾天真地幻想过,能求得桑南衣的原谅。
而看着越来越耀眼的桑南衣,心中对她的感情也从一开始地气闷中夹杂几分愧疚,到只剩愧疚,再到欣赏,再到…挪不开眼的喜欢。
简从安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他竟然在失去之后,才发现桑南衣的特别,才发现自己或是真的能喜欢桑南衣的。
如果当初他对桑南衣从一而终,两人或也能是一对神仙眷侣。
可他如今连世子之位都不是,又谈何将桑南衣追回。
而且,简从安看着在他头上喋喋不休,蛮横无理的母亲,再看一旁吃瓜子看戏,事不关己的父亲。
他这样的父母,又何苦让桑南衣嫁进来遭难。
简从安唇角的苦笑越来越多。
而这时,简家下人却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着急道。
“夫人,少爷!”
“那那那……桑南衣……”
简从安母亲眼眸一亮:“怎么?桑南衣来寻我儿了?我就说她对我儿念念不忘,肖想的紧,快让她进来吧。”
简家下人喘着大气:“不…不!!不是这样的,桑南衣同左世子在一起了!”
“左世子心悦的人竟是桑南衣!”
简夫人震惊:“你说什么?!”
跪在地上的简从安身子一僵。
许久许久,听着耳边母亲嘈杂的咒骂,他缓缓一笑。
耀眼的明珠当同天上白玉相配。
你能幸福,我心安矣。
***
闻妙芙在狱中的生活称不上多好,她原以为自己怀有简从安的骨肉,便是简从安不是世子,简家也会出面保她。
但没想到,她身子弱,刚进来没多久,孩子就没了。
这下闻妙芙才慌了,等闻妙芙父亲进来看她时,她跪在地上求着父亲想想办法,帮她出去。
而她父亲像是一夜之间衰老了二十岁,头发已然全部花白,闻妙芙见着却没半点反应,只拉着父亲的手,求他帮忙。
闻妙芙的父亲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令她意想不到的话。
“你为何会得罪左家?眼下为父无权无势,如何帮你,就连简家也因为左家不能帮你。”
闻妙芙懵了懵。
左家?!
左意生?!
她怎会得罪左意生,他明明是她的心尖白月,她守护都来不及,谈何得罪?!
早在幼时,她在宴席上第一次见到左意生,就被他清隽的容貌,冷玉般的气质吸引,她只会默默地仰望追随他,却从不会伤害他。
可闻妙芙的父亲不如简家家主知道的多,也只同闻妙芙提了这么一句。
剩下的日子,闻妙芙则在牢中想着她怎会得罪左意生?
难不成是桑南衣同左意生说了她什么坏话?!
不!
左意生那般天之骄子,高岭之花,怎会听桑南衣的一面之词。
左意生才看不上桑南衣,他才不会同她交好。
她一定要找左意生解释清楚!
这个念头,倒是给闻妙芙注入了希望,虽然她在狱中无法出去,但大周会让囚犯出去放风,也做点劳动抵扣罪行。
其中有几处放风的地方,正好同左家的产业挨得近,说不准她有机会见到左意生。
抱着这个信念,闻妙芙外出做工特别积极。
也不知是老天垂怜,还是如何,还真有一次,让闻妙芙远远瞧着了左意生来巡察自家产业的身影。
正在挖草药的闻妙芙顿时激动,趁着看管女官没注意她这边,就想往左意生身边跑去。
然而,下一刻,她背后就落下了一鞭子。
看管女官恶狠狠的声音响起。
“你想往哪走?!竟敢去冲撞贵人!”
闻妙芙捂着脸,不想让被鞭子打伤。
“不!不是的,我同左世子相识,我有话同她说。”
看管女官冷笑一声:“相识?!左世子那样的人,也是你能相识的,左世子可是说了,除了他的未婚妻,他同其他贵女都不相熟。”
闻妙芙抱着头的一顿,眼眶瞬间空了空。
“你说…什么未婚妻?”
看管女官“嗤”了一声,看出了闻妙芙的心思。
“左世子定下未婚妻这事,眼下整个京师已然知晓,我看你就绝了那点不该有的心思吧。”
闻妙芙咬牙,但也无力。
左意生是左家嫡子,早晚都会定亲,只是没想到她知道这个消息时,自己竟是落得这般下场。
闻妙芙后槽牙收紧:“可是明韶景?”
看管女官:“早先我也以为是明韶景,毕竟明家家世只比左家逊色一点。”
听看管女官的意思,闻妙芙却诧异了:“不是明韶景?!那是哪家贵女?!”
如若是其他世家的贵女也好,异国公主也罢。
想来多半是利益联姻。
闻妙芙心头的气闷稍好了些,至少,左意生依旧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
他眼中从未有过女子身影。
也好,这样的人的心,她得不到,世间也没任何一个人得到。
可看管女官下一句话却是——
“不是贵女,是你的旧识,桑南衣。”
“左世子心悦桑南衣。”
闻妙芙一愣,惊愣到都忘记保护自己的脸,瞳孔骤然放大地望着看管女官,然后撇过头,快速摇头道。
“你胡说,这不可能。”
看管女官冷笑:“你不信也是事实,这事早已传遍京师大街小巷,听说左世子的父母都极为喜欢桑南衣,想来桑南衣以后可得一世荣华,还能得左世子相守到老。”
闻妙芙越听越火大,她根本不信:“我不信,你就是知道我同桑南衣的恩怨,故意恶心我。”
“我要自己去找左世子问清楚。”
话音一落,闻妙芙就朝前跑了去,看管女官见闻妙芙还真跑了,一时赶忙叫上其他看管女官,追了过去。
而等众看管女官追得气喘吁吁时,前头的闻妙芙却是停了下来,看管女官撇头一看,瞧见她眼前有一座还算高的小山坡,摔下去不致死,但会废了腿。
看管女官得意:“你跑啊!我看你往哪跑!”
闻妙芙却没说话,看着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左意生从她眼前走了过去。
他手里拿着年轻女子的首饰,想来兴许是给他那位未婚妻买的。
而他脸上难得出现了些微笑意。
闻妙芙在原地踟蹰片刻,过了会,她转身跟着看管女官回去。
回去的闻妙芙狠狠挨了十鞭子,其中有一鞭子落在了她脸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痕,她也未有吭声。
看管女官以为闻妙芙消停了。
却没想到第二日,见到了闻妙芙的…尸体。
闻妙芙于狱中上吊自杀了。
她见到左意生的最后一眼,落在了他腰间的红玉双鱼佩上。
她见过的,这是桑南衣在玉佩坊要买给心悦之人的玉佩,当时她还嫌这块玉佩价值低廉,觉得桑南衣心悦之人身份低微。
没想到这块玉佩,最后会出现在左意生身上。
那样的白玉人儿,却能允许这样廉价的玉佩挂在自己的身上。
闻妙芙无法再欺骗自己。
左意生心悦桑南衣。
而且是,极其心悦。
但她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心尖白月,竟然喜欢一个哪哪都不如自己的人?!
闻妙芙看着腰间细白的腰带。
等它缠绕在自己脖颈时,她感觉到窒息的时候。
好似也有一两个念头冒出。
也许,桑南衣并没有哪哪都不如她,反而哪哪都比她强。
她的外貌,棋力,聪慧,包括她喜欢的人,喜欢她的人,都比闻妙芙强。
这一生,终究是她输了。
闻妙芙恍惚间想起了幼时,小小的桑南衣怯生生递给她白雀玉佩的模样。
“妙芙,我家中金银不多,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现在赠与你,希望我们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闻妙芙起初亦是开心的,带着白雀玉佩把玩了好几日。
可是,是哪个瞬间让她摘下了白雀玉佩?
好似,是她瞧见明韶景腰间挂着更为华贵的玉佩。
好似,是她听见周遭贵女说她戴着什么便宜货色,半点没有贵女气质。
好似,从她摘下白雀玉佩开始。
她同桑南衣的友谊就变了质。
……
后来,闻妙芙又闪过自己年迈的父亲和母亲的脸。
再一恍然,又是幼时的自己,被父亲母亲宠着的场景。
那时的自己,本是幸福的。
或是说,如果她不是那么贪图,一定要当京师第一贵女,她本该一直拥有着简单而纯粹的幸福。
可如今,一切都晚了。
闻妙芙缓缓闭上了眼,一滴泪从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浸润在地牢的污泥之中。
***
桑南衣同左意生公开后,倒是越来越不避讳人了,时常成双入对出现在人前。
早些时候还不看好两人的围观群众,也随着两人日渐的感情升温,看出了情深笃定。
眼下大多都只剩下了祝福。
这日,桑南衣同左意生又是一起外出,去了一家茶楼雅阁听说书人讲外间游侠的新故事。
可好巧不巧,明韶景今日也来了。
京师众人好似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视线来来回回在三人之中转来转去。
毕竟当初左意生可是当着明韶景的面选了桑南衣,明韶景虽然面上不显,但到底是同自己传了多年传闻的左意生。
世人都道二人般配,保不准明韶景不会对左意生有什么心思。
可明韶景却没有展露出众人猜测的反应,反而难得轻笑着同桑南衣交谈。
两人一边吃着喝茶,一边听下面说书人讲故事,那副闲谈模样,就仿佛两个闺中密友般。
倒显得一旁的左意生有些多余。
这时,再怎么不聪明的人亦能看出来。
明韶景压根对左意生没什么心思。
一时,众人有些败兴,看来今日是看不成八卦了。
谁料,就在这时,一个浑身全是金银的少年,突然急匆匆跑了进来,怒气冲冲看向桑南衣。
“桑南衣,你怎么骗我?!”
来人正是从西州马不停蹄赶回来的宋年。
桑南衣好整以暇的看向宋年,明韶景也看向这位穿金戴银的少年,她平素清幽雅致惯了,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与众不同的招摇人儿。
桑南衣道:“我骗你什么了?”
桑南衣以为宋年是因闻妙芙的事要对她发难。
谁料,他还是在说——
“观棋公子根本就不在西州。”
打算瞒一辈子的桑南衣继续装死:“哦,那兴许是我师兄又去了别的地方游玩,你怎能说我骗你。”
面不改色撒谎,外加倒打一耙,这可是曾为帝师的桑南衣游刃有余的小把戏,左意生瞧着桑南衣以往熟悉的模样,又知她起了逗弄人的心思。
左意生笑笑没说话,特意给桑南衣倒了杯茶,担心她骗人的话说太多,口渴的紧。
宋年气呼呼:“可是我在西州打听了,根本就没人见过观棋公子那般模样的人,而且也没有高手出来下棋。”
桑南衣:“我师兄会易容之术,出门在外,总得小心防备些,多留几个心眼没什么问题。”
宋年:“可也没有看见跟观棋公子相似棋路的人出现。”
桑南衣:“那是因为我师兄他广纳百川,出门在外主打学习,定是边走边学,学以致用,所以棋路杂了些,你也不一定能分辨的出来。”
宋年信了几分,但还是持着怀疑的态度:“真的吗?”
桑南衣:“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
宋年:“那倒是。”
然后他神色有些暗淡道:“你还帮我避了祸。”
桑南衣佯装不知:“哦?是什么祸?”
宋年显然不想多提。
如若他在京师的话,听见闻妙芙入狱,定然会花重金把她捞出来,可未曾想闻妙芙竟是个那样的人,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也是实属唏嘘。
宋年摇摇头:“没什么。”
桑南衣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既西州寻不得,你便安心待在京师吧,指不定哪日我师兄便回来了。”
宋年点头,然后有些不开心地看着同桑南衣亲近的左意生。
左意生有些莫名:“宋公子这般看我为何?”
宋年牙痒痒。
在他看来,桑南衣自是跟观棋公子最配,即便世人都道左意生宛如天上谪仙,可就算是谪仙也比不上观棋公子。
宋年假笑:“无事。”
桑南衣兴许也是有点愧疚,倒想给宋年找点事干,只她还没想出来,就听见一旁的明韶景忽然出声道。
“这位公子可是极为爱棋之人?”
宋年转头,这才看见桑南衣身旁坐着一位清幽淡雅的清冷美人。
跟左意生一个调调,宋年看着没什么好印象,没好气道。
“嗯。”
明韶景却似乎起了兴致:“既是爱棋之人,之后有空,不妨同我手谈一局。”
宋年刚想拒绝,他也不是路边的大白菜,可不是谁都能同他下棋的。
桑南衣却拍手叫好:“正好,宋公子,这可是个好机会,我身边这位可是明家的大小姐,明韶景,棋力超一品。”
“你能同她下棋,对你定然有所帮助。”
听见桑南衣介绍清冷美人的身份,宋年顿时诧异,唇下意识张成了鹌鹑蛋。
明韶景看见,心道有趣。
跟雪容妹妹一样简单纯粹之人。
而宋年却好似有些别扭,小声嘟囔了一句:“但我觉得观棋公子更厉害。”
明韶景一听倒是有些不服气了。
“约个时间,我同你对弈一句,你再下定论。”
宋年傲娇:“看我时间吧。”
明韶景眯眼:“行,我等着。”
桑南衣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似乎看出些什么,抿唇笑笑没说话。
之后,宋年倒是经常同明韶景下棋。
当然,次次都以宋年惨败收场,而每次明韶景都会问一句,她厉害还是观棋公子厉害,宋年每次都说观棋公子厉害。
难得清冷如明韶景,竟会因为这事同宋年争吵。
而且,两人不仅吵这件事。
桑南衣,左意生,明韶景和宋年,四人倒是经常约着一起游玩。
明韶景和宋年主要是下棋,桑南衣和左意生便是自顾自过着二人小天地,场面一度很和谐。
就是夹杂一些奇怪的声音。
宋年等待明韶景下棋的间隙,撇头看见正在钓鱼的桑南衣和左意生。
宋年怎么看怎么不爽:“若是这一幕是桑南衣同观棋公子并肩钓鱼,该有多好,都怪左意生!”
明韶景落子,接话道:“我瞧着两人挺配的,再者,先前桑南衣不是说了,她同观棋公子理念不合,与左意生有什么关系,你别迁怒旁人。”
宋年:“你知道什么?若不是左意生出现,说不定桑南衣还能同观棋公子重归于好,有我从中斡旋,定然能帮助二人。”
明韶景难得假笑一声:“那可能更好不了了。”
宋年:“你什么意思?”
明韶景:“你先下赢我,再说其他事吧。”
宋年:“哼,我早晚赢过你!”
说着宋年撸起袖子开始下棋。
没过多久,宋年就撑着脸道:“你也不知道让让我。”
明韶景抿唇笑笑。
一旁明韶景的丫鬟倒是觉得稀奇,许久没见自家小姐这般有活力了。
***
桑南衣同左意生的感情一向稳定,左意生的父母没过多久,便动了想让两人成亲的意思。
谁料,左夫人刚提,左意生便拒绝了。
左夫人瞬间变色,看向左意生道。
“怎么意思?难道我教出了一个负心薄幸之人?!”
“你不想对桑南衣负责?”
左意生平静地看向左夫人一眼,左夫人倒是微有冷静,想着自家儿子也不可能干出这般荒唐事。
左父开始询问:“说说吧。”
左意生道:“南衣要等一个时机。”
听见是桑南衣不想这么早成亲,左意生父母都露出了笑容。
左夫人道:“原来是南衣的主意,这孩子是个有主见的,是该尊重她的意见。”
跟对左意生完全两个态度。
不过,左意生眼下已然习惯,甚至有些高兴自己父母更疼桑南衣一些。
桑南衣不论在大梁还是在大周,都没享受过长辈的疼爱。
而他刚好拥有这些,他愿意把他所拥有的都分享给桑南衣。
耳边左夫人的声音继续响起。
“南衣要等什么时机?”
左意生唇微抿,过了会才道:“成为大周第一国手的时机。”
左父左母“腾”一下起身,四眼震惊:“什么?!”
……
接下来,左父左母有心相劝。
成为大周第一国手,即便天资如桑南衣,这也是一件极为费时的事。
而且,大周还没有过女国手的先例。
那桑南衣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他们左家的儿媳妇?!
他们又什么时候才能抱上白白胖胖的孙儿!
这下给左父左母愁的饭都多吃了几碗。
但左父左母都极为疼爱桑南衣,桑南衣既然有所决定,他们断不可能阻拦,只能旁敲侧击让左意生去说。
而左意生完全油盐不进:“我都听南衣的。”
左夫人着急:“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左意生唇角微有弧度:“所以,我得多陪陪南衣。”
左夫人:“这跟你多陪陪南衣有什么关系?!”
左意生:“陪她对弈切磋,想来一个强劲的对手,定然能让她成长飞速,也能早些成为大周第一国手。”
***
在桑南衣二十五岁之际。
她在大周皇帝以及世人的见证下,于龙虎山青鹿台上,赢了她的老师——
霁月宗师,前大周第一国手。
掌声雷动。
对面她的老师也起身为她鼓掌,为她骄傲。
大周第一位女国手,可是他的徒弟,霁月宗师能不骄傲吗?
桑南衣身穿清淡白衣,缓缓起身,看向周遭众人。
这一回,再无人质疑她。
众人眼底没有过多的震惊,仿佛桑南衣成为大周第一女国手,是理所应当的事。
桑南衣终究证明了自己。
从此,她不再是那位被世人瞧不起,觉得她懦弱无能,愚昧蠢笨的桑南衣。
而是一路走向高峰。
天骄中的天骄。
她是桑南衣。
大周第一位女国手!
也在这时,左意生缓缓从人群中走出,众人的掌声微顿,屏息看着左意生。
而在这一刻,也不再有人会觉得桑南衣配不上左意生。
二人并肩而立,神仙眷侣当如是。
以后提及桑南衣的名字,不会再说她是左意生的未婚妻。
反倒会说,左意生是大周第一国手的未婚夫。
这时,左意生也走到了桑南衣身旁,他轻轻牵起桑南衣的手道。
“如今你已名满天下,可有多余精力考虑下你我的婚事?”
围观众人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唇,瞪大眼,生怕破坏了现场的气氛。
而他们只看见,山雾缭绕之中,宛若神女的桑南衣露出了一个清浅如朝露的笑容。
“好。”
从此,左意生有了新的别名——
他是左意生。
更是“棋圣之夫”。
***
桑南衣成为“大周第一国手”之后,蝴蝶振翅,倒是影响了不少人,早先,桑南衣曾在李记首饰铺买过一回簪花。
眼下李记首饰铺的簪花都供不应求了,众人只道这是棋圣喜欢的簪花,说不准他们簪一簪,也能突然开窍,成为下一个棋圣。
而当初嫌弃桑南衣的首饰铺老板,也是李记首饰铺对面的老板,也因李记首饰铺销量太好,而落寞没有生意,最后只能破产灰溜溜离开了京师。
而桑南衣第一次学棋的长兴棋堂,也因桑南衣名声大涨,不过一年,便成为了京师第一棋堂。
长兴棋堂的柳山长现在忙着扩张棋堂,都快忙得脚不沾地了,但是这是幸福地忙碌,他乐在其中。
也不由感叹当初桑南衣临走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山长,你心中所愿,也会心想事成了。”
当初,他心中所愿,便是希望长兴棋堂能够蒸蒸日上。
只是桑南衣当时要去没落的北学棋院,柳山长便想着,这兴许只是桑南衣对他的美好祝愿。
没想到,他真的因为桑南衣达成了心中所愿,甚至远超他一开始设下的目标。
柳山长不由感慨,他能遇到桑南衣,是他之幸。
更别说,因桑南衣一跃成为四大棋院之首的北学棋院。
眼下,众位棋手可是以考入北学棋院为荣。
那可是出了大周第一位女国手之地,打破了大周自建朝一来从未有女国手的记录。
想来北学棋院定然是实力雄厚,人才济济。
而且,听闻,桑南衣偶尔也会回北学棋院开坛讲棋,他们要是能听一堂课,定然能受益终身。
这可是只有北学棋院的学子才能享受的待遇。
于此,报考北学棋院的棋手一年更比一年多。
……
鱼云浅现在依然晋升为北学棋院的棋师,她同来参观的明雪容道。
“你如今也是大周的大琴师了,怎还会如此有空来我们北学棋院,而且你也你没打算走棋路。”
明雪容笑道:“我虽没打算走棋路,但不妨碍我来听听我家亲亲南衣讲课,你不知道我每次听她讲课,都感觉她不去当老师太可惜,就她这样感觉都比大周的帝师强。”
鱼云浅也认可:“我第一次听南衣讲课的时候,也是没想到,她能说的这般好,把难解的道理,棋路,极为生动,又简单通俗地讲与众人听,而且,你知道,北学棋院也是高手如云,那些棋手提的问题,好些我都答不上来,但南衣都能对答,想来已然提前做好了应对准备。”
“可惜,她现在只一心研棋,没多少当老师的心思。”
“也不可惜,大周第一位女国手,这才是世间难得。”
“你说的也对。”
鱼云浅和明雪容,看向高台之上,越发清雅如玉的桑南衣。
只觉有些恍惚,当初那个宛如邻家的女子,眼下已然站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大家好似从未想过。
可真正见她站在那个位置,又觉得本就应该是她。
看见桑南衣唇角扬起的淡笑,鱼云浅和明雪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笑意弥漫中,几人美好的未来正如画卷般缓缓展开。
***
而京师四大世家之一的公孙家大小姐,也就是公孙梦亦没想过,当初她根本没在意过的那一句话。
桑南衣在简家小寿宴上对他们公孙家姐弟说的那句话。
“谢过公孙公子仗义执言,算南衣欠公孙公子一份人情,之后若是公孙公子有用得着南衣的地方,尽管提。”
这一句承诺,会在之后起了这么大的分量。
起初,那只是一个平民女子,桑南衣的承诺。
而如今,她却是“大周第一女国手”桑南衣的承诺。
公孙家并没有动用这句承诺,好刀该用到要紧时,但也因为公孙家有着桑南衣一句承诺,他们在四大世家的地位才会如此稳当。
公孙梦现在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支持公孙学去追求桑南衣。
但公孙梦想了想左意生的清隽之姿,又觉自己那个纨绔蠢弟弟,便是她支持,估计也比不过左意生。
不过,再怎么样,他们公孙家也比简家强。
如今的简家,可是跌出了四大世家的位置。
而取代他们的正是同桑南衣有交情的燕家,也是在长兴棋堂帮过桑南衣的燕常背后的世家。
当时,还有人猜测桑南衣接近燕常,是想嫁入燕家。
现在那个人想起来都要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只道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大周第一女国手,目光何至于只限制成为一个世家妇人。
她的天地,如飞鸟仙鹤,广阔自在。
燕家根本留不住她。
便是左家,也是她点头,才能让她栖居。
***
天青近日也有些烦恼。
桑南衣成为他的主子固然是极好的事,可他本想同桑南衣成为朋友,但眼下身份使然,想来,他们不会轻松对话了。
谁料,天青是低估了桑南衣的聪慧。
也不知桑南衣是知晓了先前天青的嘴碎,还是通过接触,感觉到了天青的意思。
有一日,桑南衣给几个暗卫都赠了礼,是桑南衣同李大厨学的糕点。
天青看着自己盘子里白白糯糯的糕点,虽以往不爱吃,但主子赠的就是极好的。
桑南衣瞧着天青吃的欢喜的模样,笑道。
“天青,还有地白,黄武,玄朱。”
桑南衣转头又看向其他几个暗卫。
“你们虽是左意生给我的暗卫,但我这人不太有规矩的,你们待我好,我也愿意真心待你们。”
“我想,我们应该算朋友吧。”
这话一出,天青手里的糕点差点落在地上,还是玄朱先回过神来,接过桑南衣的话头道。
“那是自然,能被小姐当成朋友,是我们几个的荣幸。”
桑南衣笑了笑。
天青心里却极为高兴。
原来,即便成为了主子,也是可以做朋友的。
***
桑南衣同左意生的大婚当日,十里红妆铺满地,阵仗比公主还要浩大。
桑南衣顶着重重的凤冠,坐在铺好喜被的喜床上。
只觉同左意生成亲,也不是那么好。
高门大户,规矩太多。
她天不亮就被轻语从床上扯了出来,打着哈欠上了妆,眼下天都快黑了,她连个口吃的都没吃。
桑南衣鼻尖问着桌上飘来的菜肴香气,肚子传来“咕咕叫”的声音。
但桑南衣难得还记着规矩,得让左意生进来掀盖头。
不过听闻左意生要在前面饮酒,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了。
可桑南衣念头刚过,就听见开门的声音,也听见轻语出声。
“见过左世子。”
桑南衣眉梢带喜,左意生竟回的这般早。
桑南衣听见丫鬟下人们出去的动静,也看见了自己眼前出现了一双黑金锦靴。
下一刻,眼前大亮。
一袭红色喜服,头戴红宝石鎏金冠的左意生出现在她眼前。
左意生模样清隽,但难得穿鲜艳的衣裳,一时竟另有一番风流倜傥。
饶是桑南衣已然同左意生相处多年,也不免被晃了一瞬眼。
左意生道:“怎还愣了?莫不是饿太久了?”
桑南衣微有回神,脸颊泛红,只不过今日胭脂上的多,左意生也没看出桑南衣脸红。
桑南衣清了清嗓子道。
“真的很饿!”
“以后再也不成亲了。”
左意生却突然握住桑南衣的手,有些紧张道:“你还想同旁人成亲?”
桑南衣笑:“自是不是,我这是饿糊涂了,我只跟你成亲,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只要你一个人。”
这几年桑南衣苦心钻研不可说的话本子颇有成效,现在说起情话来,也是手拿把掐。
果然,左意生挺吃这一套,桑南衣很快便将左意生安抚好,两人飞速进食,在喝交杯酒之时,竟也是飞速。
这让左意生有些欲言又止,可瞧着桑南衣完全没察觉氛围不对的模样,也只能纵容一笑。
之后,桑南衣快速洗漱。
接下来的流程,二人心知肚明。
桑南衣跟着话本子钻研这几年,可是学了不少精妙姿势。
她其实有心想在左意生身上试试,又怕单纯的左意生会不会一下子有些招架不住。
她得想想。
所以,桑南衣一开始并没有上床。
而是去了屋内安智的浴池。
左家低奢金贵,一个房中浴池并不算什么。
桑南衣卸下身上所有,泡进舒服的浴池里,琢磨一会到底选哪个简单的玩法。
可似乎先前吃的太多,在温暖的浴池里,桑南衣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但她却不是自然醒来。
而是……
桑南衣感受到跟前传来一阵痒意。
她抬眸的瞬间,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眼。
再往下看……
没想到左意生竟是这般有……
桑南衣刚想出声,但很快就被堵住,在桑南衣震惊的目光之中,她只能切身感受到身体的舒适。
桑南衣不一会便没了理智,意识迷离间,她轻声问出。
“为何…你也这么会?”
左意生碰着她的耳垂,轻声道。
“你看过的话本子,刚巧,我也都看过。”
桑南衣觉得自己知道答案了。
……
接下来是一夜的棋局。
黑白想杀,起初白棋略有几分弱势,但它不甘心,想着寻个公平,试图让黑棋也能缴械投降片刻。
你来我往,有来有回,黑棋非但没有缴械投降的意思,反倒颇为享受。
直至白棋累乏,黑棋找准时机反攻。
然后白棋一败涂地。
这是桑南衣第一次输棋!
但她暗自发誓,以后一定不会!
不过后面经过一月的棋局厮杀。
桑南衣暗暗将这句话改成,以后尽量不会…吧。
长玉落水,搅起波澜,桃花轻颤,红粉美绝。
***
翌日,桑南衣还算有所理智,挣扎着起身,今日她要去给左意生的父母请安。
哪知,她刚一起身,就被一个手臂压回。
桑南衣说着话。
“左意生,我要起来给公公婆婆请安。”
左意生显然还未睡醒,声音低沉道。
“不用了,昨夜父亲母亲已然嘱咐我,今日不用带你去请安,让你好好休息一番。”
听着“好好休息”几个字,左父左母为何免了桑南衣的请安不言而喻。
桑南衣难得脸通红,也只好顺势躺下。
只是下一刻,她便觉身边人不对劲。
桑南衣脸颊更红:“这是白日。”
左意生闷在被子里,轻笑一声:“父亲母亲留给我们的时间,该当珍惜。”
桑南衣:“你可是读过圣贤书的君子。”
左意生笑:“此刻,我愿意当小人。”
桑南衣拦不住左意生,也就随着她去了,反正…她也很快乐。
***
之后桑南衣和左意生研究了不同的棋局,虽然两人理论丰富,但真正实践还是少的。
初初新婚之时,二人研究的不亦乐乎。
代价就是,桑南衣揉着发酸的腰去见了鱼云浅、明雪容和明韶景三人。
这里面,只有鱼云浅,明韶景同桑南衣一样,已然嫁为人妇,明雪容还是未婚女子。
鱼云浅和明韶景看见桑南衣这幅模样都是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两人私下更是给了桑南衣一些药膏。
但也提醒着桑南衣当心身体一事,除非两人想早些要孩子。
桑南衣自当摇头,她还想多过一些二人小天地的时间。
鱼云浅便道:“如此,是你喝避子汤?”
桑南衣却是摇头:“左意生说这东西对我身体有碍,是他喝。”
这下鱼云浅和明韶景脸色微变,纷纷找桑南衣要了男子避子汤的药方,估摸着是打算给自己的夫君试试。
这也就造成之后鱼云浅和明韶景的夫君,看着左意生的目光十分复杂。
不过,桑南衣又觉左意生喝避子汤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听闻圆州研究出了一项物件,可能隔绝避子。
桑南衣为了左意生身体着想,便想着寻到那物件,两人少些这件事。
于是,桑南衣这段时日,以研棋为借口,时常留宿在书房。
就在桑南衣留宿书房的第三夜,左意生宛如“怨妇”一般黑着脸出现,拦住桑南衣道。
“我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吗?”
桑南衣有些莫名:“没有啊,你待我极好。”
左意生:“那你为何?”
左意生好似又突然想到什么,言语间带出了几分委屈:“莫不是…你这么快就腻了我?”
桑南衣这才恍然左意生的担心,她噗嗤一乐:“并非如此。”
桑南衣便将去圆州寻物,然后担心左意生的身体说上了一说。
左意生心稍安。
桑南衣:“既你已然解开心结,那便快些回去休息吧。”
左意生却没动分毫,一双黑眸沉沉看向桑南衣。
桑南衣:“……不可!这是在书房。”
但下一刻,她的声音就淹没住了。
书房也有书房的雅趣。
左意生竟做了一幅画。
位置在……
桑南衣笼住衣口,半分都不敢让旁人看见。
***
日子好似也是风平浪静地继续过着,成亲后的左意生尤为开心。
但这开心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三皇子没过多久,登基为帝。
同桑南衣一般,众人也没想到竟是三皇子登基为帝,而且在二皇子想暗杀三皇子之时,他竟手起刀落,先一步斩杀了二皇子。
这般冷静果决,众人不由惊叹,这还是那个懦弱平凡的三皇子吗?
但不管怎么说,三皇子有仁心有手段,又有左家支持,顺理成章便登基为帝。
然而,他登基为帝的第一件事,便是召见桑南衣进宫。
也不是什么旁的事,就是惦记着自己当年的小小心愿,想给桑南衣多收几个俊秀男子做她的下人。
这事,当然是背着左意生说的,但左意生何许人,三皇子瞒不住。
所以,三皇子前一句刚说完,左意生后脚便出现在殿内,替桑南衣严词拒绝。
三皇子满脸不高兴:“我对老师好,你还不让,你也不是真心待老师。”
左意生:“你想破坏我同南衣的感情,我看圣上也不是想对南衣好。”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桑南衣起身阻拦。
“圣上,这件事无须再提,我如今过的极好。”
“而且,你若无事,我不介意替圣上好好把关选妃。”
桑南衣不愧是三皇子的老师,一句话拿住了三皇子的命门。
桑南衣替他选的妃子,定然是各方面都考虑到,为大周为权势也为他。
可这样的女子,说不准跟老师一个性子,三皇子不想再面对一个他会畏惧的人。
到底还是想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这下,最后一点隐患也被桑南衣解决了,左意生很是满意。
不过,桑南衣如今是大周第一国手,名满天下。
来寻她的人便越来越多。
能分给左意生的时间便少了很多,甚至好些时候,两人只能夜间见面。
左意生虽有些不开心,但他知趣,并不会阻拦桑南衣喜好之事。
而有一日。
桑南衣突然收拾起了行李。
左意生外出归来,正好瞧见这一幕,他微愣,询问道。
“南衣,你这是要去哪?”
桑南衣:“青城山的吴老先生想约战我一局,我打算去赴约。”
吴老先生,左意生也听过他的名声,是为隐世高手,听闻不比棋道十宗师差。
左意生点头:“我也收拾行李吧,我同你一起去。”
桑南衣:“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
左意生微愣,青城山距京师天高皇帝远的,这一去一回,没个几月不行的。
也就是说,他同桑南衣得好几个月见不着。
可是南衣好像不想让他陪着。
一时,左意生欲言又止,但又不想让南衣不开心。
之后的几日,左意生都有些闷闷不乐,但还是帮着桑南衣收拾行李。
直至送桑南衣上马车的那会,他都还是怀揣着希望,想着桑南衣会不会突然转变决定,带上他。
甚至,他都自己偷偷收拾好了行李。
只要南衣发话,他就能跟着他上路。
谁料直到桑南衣的马车消失在他的视野尽头,桑南衣都没说过一句要带他上路。
左意生有些不开心地攒了攒拳。
思索着自己偷偷跟着桑南衣,被桑南衣发现,会不会惹她不开心。
可念头刚过,却见天青递了一封信给左意生。
“世子,这是夫人走之前给你留的信。”
左意生微愣,展信。
过了会,他唇角忍不住上扬。
同一旁的天青道。
“备车,我们去蜀地。”
原来南衣不是不想带着他一起上路,而是因为去了青城山后,想去蜀地吃火锅,让左意生先去蜀地找找当地好吃的火锅,等她青城山对弈结束,便赶来同左意生会合。
***
左意生陪着桑南衣在蜀地游玩了几日后,左意生便问询桑南衣。
“南衣,我们何时归京?”
却见桑南衣对左意生俏皮一笑道。
“好不容易出来了,何至于这么快归京,我在京师陪你的时间可不多。”
“你不想同我游历大好河山吗?”
左意生顿了顿,继而眉梢染喜,这才恍然,原来桑南衣是想多陪陪他,才离开了京师。
此后,左意生同桑南衣便开始了游历大周之旅。
他们偶尔是大周第一女国手和左家最金贵的麒麟子。
偶尔又是一对平凡的“百姓夫妻”。
偶尔又是初下山的“兄妹”。
……
总而言之,桑南衣是把看过的话本子里女主角和男主角的身份都同左意生演了个遍。
两人就这样在外游历了三年,除了逢年过节外,很少在京师。
直至有一回,两人去到塞外看沙漠落日时,桑南衣突然起身,叹了口气道。
“看来以后,不能总这么在外游历了。”
左意生微愣:“你玩腻了吗?”
桑南衣却是轻轻摇头,在塞外夕阳下,脸颊染上了霞色。
她将左意生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抬眸看向左意生。
“要小心了。”
左意生眨眨眼,继而惊喜,但转念又想他们一直都有用圆州送来的避子之物:“可…怎么会?”
桑南衣:“那个东西也有一定失败的机会,不过,既是天赐,我们合该珍惜,接下来,我们就要多一层身份。”
左意生抿唇,上前轻轻拥住桑南衣。
“我会让你们幸福的。”
桑南衣抬手回报住左意生,不用等到未来,眼下,她已然感受到了“幸福”二字的滋味。
***
十月怀胎的日子,桑南衣并不辛苦。
这倒让做了不少功课的桑南衣白担心了一场。
也让怀孕时狂吐的鱼云浅和明韶景羡慕不已,纷纷夸赞道。
“看来你这是有了个神仙宝宝,还在娘胎就知道疼惜娘亲了。”
桑南衣不知到底自己到底是不是怀了个神仙宝宝,但目前瞧着还算不错。
只是生产时,桑南衣却没想到,她怀的不是一个神仙宝宝。
而是两个神仙宝宝。
桑南衣生了一对龙凤胎。
等桑南衣看着刚出生的两个丑孩子时,瞬间皱了眉。
“我和左意生容貌不差,为何这两个孩子这般丑。”
好似懂了母亲嫌弃,龙凤胎哭得特别伤心。
这又让桑南衣一阵心软,拍着龙凤胎的襁褓道。
“莫哭莫哭,再丑母亲也喜欢你们。”
龙凤胎的哭声小了些,一旁的稳婆却笑道。
“世子妃莫担心,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等再长大些就好看了。”
可是桑南衣还是担心,听闻小孩子看美丽的人兴许能改变他们的容貌。
所以孩子们刚出生不久,桑南衣便抱着女儿睡觉,走哪都带着女儿,而儿子则是被左意生带着,也让左意生走哪都带着。
左意生自是乐意,就是晚上……
他不能同桑南衣一起睡觉。
这回任左意生如何闹,桑南衣都没有同意。
左意生只得认命带儿子。
三个月后,龙凤胎终于初见端倪,有了一点好看的模样。
桑南衣仔细一瞧,也瞧出了奇怪。
原来女儿长得像左意生,儿子倒是像她,看来那个看美丽人儿会变好看的理论并不成立。
不过幸好,她同左意生都好看。
眼瞧着龙凤胎长出了好看的模样,最为高兴的便是左意生。
当夜,左意生抱着枕头就出现在了桑南衣房门前。
桑南衣失笑。
那一夜,憋了许久的两人下了好几盘棋。
***
等到抓周礼当日,桑南衣又是一阵担心紧张。
桑南衣这人有些怪。
她自己走过的路,偏生不想让孩子们走。
也就是说,她并不希望这对龙凤胎以后走棋道,或是帝师之道。
可若这对龙凤胎,真选了这两条路,饶是她心中不愿,也会尊重两个孩子的想法。
铺满柔软地毯的地上摆满了抓周礼需要的各种东西。
桑南衣将女儿左晴朗放下,左意生把儿子左雾释放下。
白白胖胖的儿子女儿在地上欢乐地爬了起来。
很快他们便爬到了竹条教棍旁,看得桑南衣悬起了心思。
不过龙凤胎又很快爬走,这让桑南衣心稍安。
但他们却在围棋棋盘边停留了很久。
桑南衣悠然长叹,想着若是龙凤胎喜欢,便也罢了。
谁料,下一刻,自己女儿却是先动了。
她竟然朝着红缨小枪爬了过去。
所有人都十分惊诧。
左晴朗竟然想学武,当个将军!
虽然大周没有女将军的先例,可大周当初还没有女国手的先例呢。
桑南衣唇角上翘。
不愧是她的女儿,就是会选。
左雾释似乎瞧着左晴朗已经选到了,他便有些着急,来来回回在这些抓周礼前爬呀爬。
但怎么爬都没在任何一个抓周礼前停留。
桑南衣便有些着急,同左意生道。
“是不是我们没准备周全?”
左意生刚想回话,却听见身后传来空藏大师的声音。
“听闻小友府中有喜,特协礼来祝贺。”
空藏大师手里拎着个盒子,桑南衣和左意生齐齐对视一眼,然后先行谢过空藏大师后,便将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小佛塔。
桑南衣和左意生看着这个佛塔,只觉沉甸甸地紧。
一旁的左父左母似有所感,同两人摇头道。
“不可。”
他们左家可不能绝后呀!
桑南衣还未说话,左意生先是开了口。
“若是天赐之意,我们合该顺天而行,不应阻了雾释自己的路。”
左父左母再怎么不舍,也知劝不住自己的儿子,也只得由着他将佛塔放进抓周礼之中。
而当佛塔一放进去,却见左雾释眼眸瞬间骤亮,小腿一蹬,就往佛塔爬了过去,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左父左母像是大受打击,桑南衣和左意生对视一眼,虽也无奈,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儿子的路,终归需要靠他自己去走的。
***
许多年之后。
左晴朗如同她抓周礼上一般,确实成为了威风凛凛,赫赫有名的年轻女将军。
打开大周女子的又一条新路!
但左晴朗越是应验,整个左家上下就越为担心左雾释。
但好在左雾释虽爱去寺庙听经,但却没有半点出家的意愿。
毕竟每日,左父左母都会同左雾释确认一遍。
见他并不想出家,这才稍稍安心。
可众人便不懂了,那左雾释幼时抓周礼上为何抓佛塔呢?
这件事,也是在几年后,有一日,左雾释在寺庙佛塔睡着醒来后,众人才有了答案。
他这回一醒来,便同空藏大师,桑南衣还有左意生道。
左雾释说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好似去天庭的地方转了一圈,有个白胡子老头摸着胡须同他道。
“你不该这个时候来,且先回去。”
但左雾释来都来了,舍不得走,那位白胡子老头便道。
“也罢,你能来此,便是你的机缘,老夫便赠与你一物。”
桑南衣问道:“是什么东西?”
左雾释:“是一个酒方,但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内容了。”
原来左雾释离开那个像“天庭”的地方后,并没有直接醒来,而是又去到了一座青山之中。
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位中年男子,两人相谈甚欢,左雾释便将手里的酒方赠给了对方。
这也是左雾释要见空藏大师的原因。
空藏大师微愣:“难不成你把酒方给我了?”
可空藏大师半分印象没有。
左雾释却是摇头:“不是给你,是给你的师父,他酿出了逍遥酒,我就是想问问现在还有逍遥酒吗?这酒有何功效。”
这话一出,在场三人皆愣住。
左雾释见三人这番神情,有些纳闷:“你们怎么了?”
下一刻,左雾释却被左意生抱在了怀里,鲜少见到父亲这般激动的左雾释有些受宠若惊。
“父亲。”
左意生却道:“缘是我儿,促成了我同你母亲这段缘分。”
也就是说,左雾释得了机缘,交给了空藏大师的师父逍遥酒的酒方,助他酿出逍遥酒。
其后,空藏大师遇到左意生,邀他喝逍遥酒。
左意生在逍遥酒的作用之下,灵魂穿越到大梁朝,遇到了桑南衣。
成就了一段非凡的缘分。
桑南衣看着相拥的父子,颇为唏嘘,却也展颜道。
“原来,一切皆为命中注定。”
左意生松开左雾释,转而执起桑南衣的手道。
“若是如此,命运待我极好。”
桑南衣看向左意生,轻笑。
“命运待我,也极好。”
风雨穿竹,依旧可见当初少年少女初时的场景。
少女俏皮的声音落入了自卑的少年耳里。
“以后,你就叫小春,你遇到我,便是遇到了春日。”
春日盛景,美不过眼前绝美清冷的少女。
【正文完,今天还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