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龙涎香气滞留在空气里,抽走了所有鲜活。
萧元宸与婉婉相携离去的背影,烙印在每个人眼底。
那份不容置喙的维护,那种旁若无人的亲昵,让留下来的朝臣们神色复杂。
他们重新打量那位婉嫔,估量着她的手段。
月氏使臣阿萨德像被抽去了骨头,瘫软在席位上,额头冷汗直淌。
他身后的副使随从,个个面如死灰,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阿依古丽公主方才的话,将整个使团架上了火。
殿内气氛凝滞,李德全出现在殿门口,他平日带笑的脸此刻一片肃然。
“月氏国使臣阿萨德,”李德全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大殿,“陛下御书房有请。”
阿萨德猛地一激灵,几乎是从席位上滚下来。御书房……这个时辰,单独召见,绝无好事!他扶着席位边缘站起身,两条腿抖得像风中落叶。
“是,是,下臣遵旨。”他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御书房灯火通明,寒意却丝丝入骨。
萧元宸端坐龙案后,玄色龙袍上的金线五爪金龙在烛火下仿佛活了,冷冷俯瞰着匍匐在地的阿萨德。
“阿萨德使臣,”萧元宸声音平静,却比腊月的寒风更刺骨,“贵国公主,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
“惊喜”二字,意味深长,带着浓浓嘲讽。
阿萨德头磕得砰砰响,涕泪糊了一脸:
“陛下息怒!息怒!公主殿下她……她是一时糊涂,酒后失言!
求陛下看在两国邦交的份上,饶恕公主这一次的无状!”
他此刻只求能保住使团性命,平安离开长安。他终于明白,这位南楚皇帝绝非传闻中那般轻易拿捏。
他的手段、城府,远超想象。尤其他对那位婉嫔的维护,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萧元宸冷哼一声,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沉闷响声,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阿萨德心上。
“酒后失言?朕看她是野心勃勃,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凭借几分姿色,几句狂言,就能左右朕的决定,干涉朕的家事国事?”
他眸光陡然锐利如剑,
“朕以礼相待,是看在月氏国王的面子。若以为我南楚可任人轻慢,以为朕的后宫是尔等随意染指之地,便是打错了算盘!”
“朕的皇后,现在是婉婉,将来也只会是婉婉。朕对天发过誓,此生唯她一人。
此事,南楚内外皆知,想来也传到了月氏。贵国公主是装聋作哑,还是觉得朕的誓言只是儿戏?”
阿萨德魂飞魄散,连连叩首:
“陛下明鉴!下臣等绝无此意!公主殿下她……她定是鬼迷心窍了!
下臣回去,定严加约束,即刻上书我国王,禀明一切,向陛下请罪!和亲之事,再不敢提!万万不敢了!”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位南楚皇帝,是一头被触怒的雄狮,而他们愚蠢的公主,偏偏拔了狮子的胡须!
萧元宸看着他几乎要钻进地缝里的样子,眼中寒意略减,语气依旧冰冷。
“记住你今日所言。朕给月氏国一个机会,也给你们一个机会。
明日,朕不想在长安城中,听到任何关于贵国公主不合时宜的言论,更不想看到她再出现在朕面前。”
“是!是!下臣明白!一定照办!”阿萨德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退出了御书房。
他冲出殿门,腿一软,险些摔倒在汉白玉台阶上,扶着门框大口喘气,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御书房内恢复平静。萧元宸揉了揉眉心,怒火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对婉婉的歉疚。今夜终究让她受了惊扰。
回到灵秀宫,婉婉已沐浴毕,换上寝衣,倚榻看书。
烛光下,她侧颜柔和静美,仿佛宣政殿的风波与她无关。
萧元宸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她。婉婉放下书卷,转头,对他露出一抹浅笑:“回来了?”
“嗯。”萧元宸下巴抵在她颈窝,嗅着她发间清雅香气,“吓到你了?”
婉婉摇头,伸手覆上他环在腰间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我知道你会处理好的。”
她顿了顿,轻声补充,“只是,你当着那么多人说那些话……我怕会让你为难。”她的眼神看向烛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萧元宸低头吻了吻她唇角,声音低沉坚定:“江山社稷重要,你和孩子们,同样重要。
朕不会为了所谓的邦交,委屈自己的女人。真正的盟友,不会建立在牺牲朕的底线之上。”
他顿了顿,在她耳边低语:“再说,月氏国没那个胆子为一个公主与南楚翻脸。
他们此番来,本就是有所求。经此一事,只会更加认清自己的位置。”
婉婉心中涌起暖流,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她感觉到他手臂收紧了几分。这个男人,总能在关键时刻给她最坚实的依靠。
正如萧元宸所料,第二日,月氏使团对外宣称阿依古丽公主水土不服,偶感风寒,需静养调理,闭门谢客。
实际上,阿萨德回去后,严厉斥责公主,并派人严密看管,不许她踏出驿馆半步。那场本该促进邦交的宫宴,草草收场。
长安城很快传遍了宣政殿的“奇闻”。月氏公主当众示爱,结果被皇帝陛下为了婉嫔娘娘狠狠驳斥。茶楼酒肆,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听说了吗?那西域公主长得跟天仙似的,结果咱们皇上一句‘朕的后宫只有婉嫔一人’,直接给怼回去了!”
“可不是嘛!皇上还说了,发过誓,此生只有婉嫔娘娘一个女人!啧啧,这等深情,闻所未闻!”
“什么婉嫔娘娘,依我看,这皇后的凤位,早晚是她的!有陛下这份心,谁还敢打后宫的主意?”
这些议论迅速传遍长安,甚至传出宫外。萧元宸那句“此生唯有一妻”的宣言,被演绎成佳话。
婉嫔在民间的声望水涨船高。再无人敢轻视这位出身平凡,却独得帝王恩宠的女子。她在南楚后宫的地位,稳如泰山。
几日后,月氏使团以公主“病情加重,需回国调养”为由,仓促向南楚朝廷辞行。
来时浩浩荡荡,意气风发,去时灰头土脸。
那辆华丽的公主马车,也显得黯淡。
阿依古丽坐在车内,掀开帘子一角,望着越来越远的长安城墙,碧蓝眸子里充满不甘、屈辱、悔恨。
她的和亲美梦,破碎在这座繁华而冷漠的东方都城。
送走月氏使团,后宫恢复平静。萧元宸将更多精力投入朝政。
柳嫔一案牵出的柳志震与西域勾结,如同敲响警钟。南楚平静表面下,暗流涌动。
这日,暗一前来禀报,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