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尽,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将灵秀宫映出一片朦胧的暖意。
然而,这份暖意却驱不散林婉照心头的寒凉。
昨夜丽贵妃派人送来的那对珍珠耳坠,如同两颗冰冷的石子,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娘娘,该起身梳洗了。”绿萝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经过昨日之事,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宫廷深处的暗流涌动。
林婉照嗯了一声,坐起身。她没有再沉湎于对过往的追忆和对未来的忧虑。
市井生活教会她的,除了察言观色,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先活下去。
怨天尤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更快地陷入泥沼。
梳洗过后,雨春端着早膳进来,叽叽喳喳地说着:“娘娘,您听说了吗?再过几日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宫里要大宴群臣和宗亲呢!”
她脸上带着兴奋,仿佛那是一场多么有趣的盛会。雨冬则沉默地替林婉照布菜,动作干净利落。
她不如雨春活泼,却更显沉稳,一双眼睛似乎总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林婉照知道,这是阿宸特意安排在她身边的人。
雨春跳脱,消息灵通;雨冬稳重,身手不凡。
至于那两个隐藏在暗处的护卫,她虽未见过,却能感受到那份无形的守护,这让她在冰冷的宫墙内,稍稍有了一丝安心。
“宫宴?”林婉照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她才刚入宫,连这宫里的路都认不全,更别提那些繁复的宫规礼仪了。
让她去参加那种全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的宴会?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是啊娘娘,”雨春献宝似的说,“听说可热闹了!到时候各宫娘娘都会盛装出席,还有王爷、公主、国公侯爷们……啧啧,那场面,奴婢只在话本里听过呢!”
林婉照放下手中的玉箸,没什么胃口。
她来自市井,最熟悉的是街头巷尾的吆喝,是邻里间的家长里短,是小本生意的斤斤计较。
那种金銮殿上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对她而言,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不去。”林婉照几乎是脱口而出。
雨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娘娘,这……这宫宴是大事,不去恐怕……”
“为何不去?”一个温和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林婉照心头一跳,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只见萧元宸一身明黄常服,负手站在殿门口,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正看着她。
“参见陛下。”林婉照规规矩矩地行礼。雨春和雨冬也赶紧跪下。
“起来吧。”萧元宸走进殿内,挥手让宫女们退下,只留下雨春和雨冬在旁伺候。
“朕听说,婉婉不想去参加太后的寿宴?”
林婉照有些局促,低声道:“臣妾……臣妾刚进宫没多长时间,规矩礼仪尚不娴熟,怕去
了冲撞了贵人,给陛下丢脸。”这倒是实话,她确实担心自己会出糗。
萧元宸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驱散了她心头的一些不安。
“你是朕的婉嫔,是朕亲自接入宫的。谁敢给你脸色看?”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霸道,“况且,这次宫宴,也是让你正式认认人。朕的家人,你也该见见。”
“可是……”林婉照还是犹豫,“那些都是皇亲贵胄,臣妾身份低微,怕是……融不进去。”
她想起自己以前在小镇上,那些富家小姐聚会时,她连边都沾不上,更何况是皇家的宫宴。
“身份?”萧元宸挑了挑眉,“你是朕的女人,这便是你的身份。有朕在,谁敢议论你的出身?”他顿了顿,语气放柔了些,“婉婉,宫里不比外面,有些场合,躲是躲不过去的。你总要学着适应。朕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但为了朕,也为了你自己,去吧。”
他的目光深邃,带着一种让她无法拒绝的力量。林婉照看着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臣妾……遵旨。”
萧元宸满意地笑了笑,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安心准备,一切有他,这才离开。
皇帝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内务府的人送来了几匹华贵的料子和一套精致的首饰,说是陛下特意吩咐为婉嫔娘娘准备宫宴所用。
雨春看着那些流光溢彩的绸缎和珠光宝气的首饰,眼睛都直了:“哇!娘娘,陛下对您可真好!这些料子,奴婢以前只在画上见过!还有这套红宝石头面,太漂亮了!”
林婉照看着那些东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些华丽的物品,就像一副副枷锁,提醒着她如今的身份。
她拿起一匹云锦,触手冰凉柔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与此同时,永和宫。
“啪!”一只白玉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李贵妃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刚刚得到消息,皇帝亲自去了灵秀宫,不仅安抚了那个乡下丫头,还特意赏赐了宫宴用的衣料首饰。
“陛下就这般看重那个贱人?!”
李贵妃咬牙切齿,精心描绘的丹蔻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
“本宫进宫三年,熬到贵妃之位,陛下何曾这般上心过?她一个从泥地里爬出来的东西,凭什么?!”
旁边侍立的大宫女连忙劝道:“娘娘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那林婉照不过是仗着几分狐媚手段,一时得了新鲜感罢了。等日子久了,陛下自然就腻了。”
“腻了?”李贵妃冷笑一声。
“本宫看未必!陛下对她,似乎与旁人不同。否则,怎会刚一入宫便让她侍寝,还如此维护?”
她想起自己多年来的谨小慎微,苦心经营,却抵不过一个身份不明的野丫头,心中妒火中烧,几乎要将理智焚尽。
“娘娘,那宫宴之事……”大宫女低声提醒。
李贵妃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哼,宫宴?正好!本宫倒要看看,她一个连大场面都没见过的乡巴佬,如何在百官宗亲面前出丑!本宫已经打点好了,到时候,定要让她颜面扫地,成为整个后宫的笑柄!”
她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去,把我那套西域进贡的舞衣找出来。再传话给乐师,本宫要在寿宴上献舞一曲。另外……你去悄悄告诉灵秀宫的人,就说宫宴上,嫔妃若能展示些才艺,最能得太后和陛下欢心,尤其是……琴棋书画。”
大宫女会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奴婢明白。听说那位婉嫔娘娘,可是连字都认不全呢。”
“这就对了。”李贵妃满意地笑了,“本宫要让她自己往套子里钻!到时候,就算陛下想护着她,也得看看场合!”
接下来的几天,灵秀宫的气氛有些凝重。
为了应对宫宴,林婉照不得不开始恶补宫廷礼仪。负责教导的嬷嬷是个一丝不苟的老宫人,光是走路的姿态、行礼的规矩、入座的次序、用膳的讲究,就让林婉照一个头两个大。
“娘娘,执筷时,手指需并拢,不可露出指节。”
“娘娘,向太后敬酒时,酒杯需举至齐眉,身子微倾。”
“娘娘,与宗亲女眷说话时,需称谓得当,万不可失了分寸。”
林婉照学得晕头转向,感觉比在市井里跟人讨价还价还要累。她以前吃饭,讲究的是热乎、实在,哪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走路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现在却要被规定步子的大小和速度。
雨春在一旁看着干着急,时不时想插嘴提醒,却被嬷嬷严厉的眼神瞪回去。雨冬则默默地陪在一旁,偶尔在嬷嬷不注意的时候,用口型或手势给林婉照一些提示。
“娘娘,要不……咱们还是跟陛下说说,就说您身子不适?”雨春看着林婉照疲惫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建议。
林婉照摇摇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不必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既然阿宸让我去,我便去。”她心里清楚,这次宫宴,不仅仅是见家人那么简单,更是一次亮相,一次无声的较量。她若是不去,反而更遂了某些人的意,坐实了她“上不得台面”的名声。
“可是娘娘,奴婢听说……听说李贵妃娘娘要在寿宴上献舞呢!
她舞姿卓绝,冠绝后宫。还有其他几位娘娘,不是擅长抚琴,就是精通书画……”雨春担
忧地说,“而且,有人偷偷传话说,宫宴上若能展示才艺,最讨太后欢心。娘娘您……”
雨春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林婉照一个市井女子,琴棋书画这些高雅的东西,怕是样样不通。到时候别人都在展示才艺,她一个人干坐着,岂不更显寒酸?
“才艺?”林婉照微微蹙眉。她会什么?打算盘算得快算不算?还是吆喝叫卖声音响亮?
她看向雨冬。雨冬接收到她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娘娘,小心为上。宫中消息,真假难辨。”
林婉照心中一动。这消息传得如此“恰到好处”,恐怕不是空穴来风。是有人想看她出丑?
甚至,是故意引诱她去“展示”自己根本不擅长的东西?
她想起李贵妃送来的那对耳坠,想起那宫女笑里藏刀的模样。
看来,这位贵妃娘娘,是真的容不下她。
“我知道了。”林婉照深吸一口气,眼神却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起来,“才艺嘛……到时候再说。”
她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高雅”才艺,但她有她的生存之道。
市井之中,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什么样的场面没应付过?
这宫宴,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一群更会演戏的人罢了。
她不求出彩,但求无过。至于那些想看她笑话的人……走着瞧。
转眼,便到了太后寿宴之日。
清晨,林婉照便被叫醒开始梳妆打扮。
内务府送来的那匹流霞云锦被制成了合身的宫装,层层叠叠的裙摆如同晚霞铺展,华丽而不失雅致。
雨春和雨冬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那套红宝石头面,冰凉的触感让她激灵了一下。
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肌肤胜雪,一身盛装更衬得她容色逼人。
然而,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丝与这华丽宫殿格格不入的疏离和警惕。
“娘娘,您真美!”雨春由衷地赞叹。
林婉照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
这真的是她吗?那个曾经在边关小镇尘土满面、为了几文钱跟人争执的林婉照?
“走吧。”她站起身,裙摆上的流苏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锦绣宫外,暖轿早已备好。
雨冬扶着她上了轿,自己则跟在轿旁,步履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轿子缓缓抬起,朝着举行宫宴的昭阳殿而去。
隔着轿帘,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丝竹之声,以及宫人们忙碌的脚步声。
林婉照坐在轿中,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的丝绦。
她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一场真正的考验。李贵妃的阴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都在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阿宸的脸,闪过边关小镇的风沙,闪过市井的喧嚣。最后,定格在自己此刻的倒影上。
前路未知,吉凶难料。但她林婉照,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这深宫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轿子停了下来。
“娘娘,昭阳殿到了。”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林婉照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由雨冬扶着,缓缓走下暖轿。
金碧辉煌的昭阳殿就在眼前,殿门口人影绰绰,衣香鬓影,笑语喧哗。
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不屑,如同无形的网,瞬间将她笼罩。
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真正的战场,到了。
按照宫中的规矩,雨春扶着林婉照走到她的位置坐好。
“皇上,人都到齐了。”内侍上前禀报皇上。
” 母后,今日满朝同贺,皆为您万寿之喜。自儿臣登基,常念您多年抚育教导。您母仪天下,恩泽四方,有您庇佑,江山安稳,百姓和乐。儿臣愿母后岁岁欢愉,福泽绵延,此后岁月,尽享安康。”皇帝萧元宸起身给太后行礼。
陛下圣明,太后千秋!臣忝列朝堂,蒙太后与陛下庇佑。太后以仁德辅政,恩泽四海,九州昌盛,万民感怀。值此万寿佳节,臣愿太后仙福永享,玉体康泰,朝堂永沐圣恩。
左丞相,年纪大概50多岁,出列起身,行李。开口致辞。
这个丞相身姿挺拔,岁月虽在其鬓角染上霜色,却难掩周身沉稳气度。
面庞轮廓硬朗,剑眉斜飞入鬓,双眸深邃如渊,目光扫过之处,似能洞悉人心。
一袭玄色朝服,绣着精致蟒纹,玉带束腰,更衬得他身姿修长,举手投足间,尽显位极人臣的庄重与威严。
“众卿有心了。如今满朝盛意,哀家深感欣慰。回想往昔,辅佐陛下一路走来,诸多不易。幸得有诸卿鼎力相助,方能保我朝安稳。今日借此寿宴,望众卿日后仍尽心竭力,为家国社稷,亦为我皇家福祉。哀家也愿庇佑诸位,仕途顺遂,万事胜意。”
太后回应完大家的祝福后,皇帝点头示意太监总管李德全。
“宫宴开始吧”李德全的公鸭嗓宣布道。
然而,李贵妃开始坐不住了,她抢先开口道。
“太后娘娘,今日是您千秋大喜,臣妾无以为贺。听闻苏妃妹妹琴艺卓绝,臣妾不才,愿与妹妹一同,以一曲琴舞,祈愿太后娘娘福泽深厚,岁岁安康。”
“哦“?好,苏妃的琴曲哀家是欣赏过的,你的舞姿哀家倒是很期待。”太后慈祥的回道。
李贵妃与淑妃相视一笑,眸光交汇间,默契尽显。淑妃莲步轻移,身姿婀娜,恰似弱柳扶风,一步一摇间,环佩轻响。她款步至那摆放古琴的雕花桌案前,微微欠身,轻提裙摆,缓缓落座。而后,她玉手轻抬,理了理袖口,动作优雅从容,素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拂,发出几声试音,那灵动的指尖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奏响的华章,引得周遭众人目光皆聚,满心期待这场琴舞盛宴 。
苏妃乃太后嫡亲侄女,出身簪缨世家,自幼便被悉心教养,才情容貌皆是出众。她生得面若银盘,眼似水杏,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温婉。及笄之年,在太后的安排嫁入宫廷,被封为四妃之一,享尽尊荣。
可这看似风光的背后,却是无尽的落寞。皇帝对这段姻缘满心抵触,只因这是太后强加的安排,碍于太后威严,皇帝虽给了她妃嫔名分,却未曾踏入她的宫殿。
琴音乍起,苏妃端坐琴案前,玉指灵动,于琴弦间拨弄,初时如泉水叮咚,轻缓流淌,为这场盛宴拉开帷幕。李贵妃莲步轻移,踏入场地中央,水袖翻飞间,似有流光溢彩。
她身姿婀娜,每一个转身都仿若弱柳扶风,轻盈曼妙。 李贵妃黛眉微扬,凤目含情,朱唇轻抿,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一颦一笑皆风情万种。随着琴音渐强,她舞步加快,旋身、踢腿、下腰,动作一气呵成,裙袂飘飘,如风中绽放的繁花。那绣着金纹的裙摆随着她的舞动,时而如蝶翼振翅,时而似彩云飘动,璀璨夺目。 琴音忽而急促,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李贵妃也随之加快节奏,水袖高高扬起,仿若惊鸿展翅,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与琴音丝丝入扣,琴音婉转时,她舞姿柔美;琴音激昂处,她舞步刚劲。
整个宫殿仿若被她们的舞蹈点燃,众人皆沉浸其中,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一时间,唯有那悠扬琴音与曼妙舞姿,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肆意流淌 。
李贵妃与苏妃表演结束后,在众人的吹捧声中,身姿袅袅地归了座。
一曲舞罢,余音绕梁。众人还沉浸在方才的精彩之中,紧接着,新一轮的歌舞表演便又开场。宫宴之上,热闹非凡,众人推杯换盏,欣赏着台上的表演,享受着这难得的欢愉时光,直至夜色渐深 。
这时,李贵妃掩着嘴角轻笑,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向林婉照,那眼神中带着几分傲慢与戏谑。
“听闻妹妹出身别样,想来定有与众不同的才艺,今日太后寿宴,妹妹不若也上台,让大家开开眼界?”
一旁的苏妃也跟着附和,娇声说道:“是啊,妹妹可别藏着掖着,莫要扫了大家的兴致 。”
周围的贵女们也跟着哄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就是,妹妹可不能推脱”“快让我们见识见识”,声声催促,将林婉照围在中间。
林婉照很紧张,紧攥着衣角,指尖泛白,心中满是窘迫与无奈。
她出身低微,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
可如今被这般逼迫,退无可路。
“回太后娘娘、陛下、贵妃娘娘,”她的声音清晰而柔和,带着一种不同于宫廷女子刻意温婉的自然,“臣妾自幼生长于乡野,不比各位姐姐们自小有鸿儒教导,精通琴棋书画。若论这些高雅才艺,臣妾确实愚钝,怕是会让太后娘娘和陛下失望了。”
她先是坦诚了自己的“不足”,放低了姿态,堵住了别人说她“不自量力”的口。殿内响起一阵极低的议论声,有人似乎在嗤笑,觉得她果然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
李贵妃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丝轻蔑,仿佛已经预见了她接下来的窘迫。
然而,林婉照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臣妾家乡流传着一首小调,虽不比宫中乐府的雅致,却是乡亲们在喜庆日子里,为家中长辈祝祷时常唱的。歌词简单,只盼着能为太后娘娘的寿宴添一丝乡野的朴拙喜气。不知……可否容臣妾献丑?”
她的语气谦逊,眼神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光彩,既有试探,也有一丝不服输的韧劲。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自己的“短处”,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一个符合她身份背景,且与祝寿主题相关的方向。乡野小调?为长辈祝祷?这听起来倒也应景,只是……能上得了台面吗?
“哦?”太后被勾起了兴趣,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乡间小调?倒也新鲜。是什么样的调子?唱来听听。今日是哀家的寿辰,只要心意到了,就是好的。”
萧元宸也看向林婉照,眼中带着一丝鼓励和探究。
他知道她不通文墨,也正想看看,这个总能给他带来意外的小女人,会如何化解眼前的困局。
李贵妃心中冷笑,乡下丫头能唱出什么好东西?无非是些俚语俗曲罢了!
正好让她自取其辱!她故作大方地笑道:“婉嫔妹妹不必拘束,太后娘娘仁慈,妹妹有这份心意便是难得。快唱给我们听听吧。”
林婉照福了福身子,没有要求乐师伴奏,只是静静地站立在大殿中央。她微微垂下眼帘,似乎在酝酿情绪,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大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等待着她的“表演”。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和回忆的神色。她想起了边关小镇的夜晚,想起了小时候那些围坐在篝火旁,跟着阿娘和邻家婶婶们哼唱的歌谣。那些歌谣,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复杂的曲调,却充满了最朴素的愿望和最真挚的情感。
她轻轻启唇,没有伴奏,清澈干净的嗓音便在大殿中缓缓流淌开来:
“月儿弯弯挂树梢,清辉洒满庭前道。 风儿轻轻吹杨柳,屋檐燕子正归巢。 愿您眉开常带笑,无忧无虑乐逍遥。 愿您身康体常健,福气满满岁岁高。..........”
她的声音,不像宫中乐师那般经过严格的训练,带着技巧性的华丽婉转,却有着一种独特的纯净和空灵。
那调子简单得近乎质朴,带着一点乡间特有的悠扬韵味,像是山间清泉,叮咚作响,又像是田野晚风,温柔拂过。
歌词更是简单直白,没有丝毫雕琢的痕迹,说的都是最寻常的景致,最朴素的祝福——
月光、杨柳、燕子归巢,还有对长辈健康、快乐、福寿绵长的祈愿。
大殿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习惯了宫廷宴乐的繁复华丽,习惯了歌功颂德的辞藻堆砌,这样一首简单到极致,却又饱含真挚情感的小调,像一股清新的风,吹散了殿内弥漫的脂粉香和客套话,带来了一种久违的、朴实无华的触动。
李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预想中的粗鄙不堪、引人发笑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相反,这首简单的小调,配上林婉照那干净清澈的嗓音和真诚投入的神情,竟然……有种别样的动人。
她甚至看到,上首的太后,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追忆和动容。
林婉照唱完最后一句,微微屈膝行礼,脸上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放松和羞赧:“臣妾献丑了,只是一点乡野俚曲,难入各位贵人雅耳,望太后娘娘、陛下和各位莫要见笑。”
短暂的寂静后,太后首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嗯,词儿简单,情意却真。哀家听着,心里熨帖。”
她看向林婉照,目光带着一丝赞许,“是个好孩子,有心了。”
太后的这句话,无疑是给林婉照的表现定了性。简单,但真诚。有心,且得体。
萧元宸的嘴角也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的婉婉,果然没让他失望。
她没有硬要去模仿那些她不擅长的东西,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坦诚而巧妙地化解了危机。这份聪慧和韧性,比那些所谓的才艺更让他欣赏。
他端起酒杯,对着太后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算是对太后评价的认同。
有了太后和皇帝的表态,其他人自然不敢再有什么异议。虽然有些人心里可能依旧觉得
这歌太过“简陋”,但面上都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婉嫔妹妹歌声清亮,情真意切,真是难得。”惠嫔笑着打圆场。 “是啊,这份孝心,最是可贵。”旁边的嫔妃也跟着附和。
李贵妃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精心策划的一场戏,本想让林婉照彻底沦为笑柄,没想到却被她用这种“以拙胜巧”的方式轻轻化解了。她强压下心中的不甘和怒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婉嫔妹妹果然是心思玲珑,这首小调虽简单,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那语气,怎么听都带着几分酸意。
林婉照听着周围或真心或假意的称赞,心中并没有多少得意。她只是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她谢过太后和众人的夸奖,缓缓走回自己的座位。
雨春和雨冬连忙上前,一个替她整理微乱的鬓发,一个递上温热的茶水。雨春眼中满是崇拜的小星星,压低声音兴奋道:“娘娘,您刚才唱得真好听!奴婢都听入迷了!”
雨冬虽然没说话,但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看向林婉照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佩。
林婉照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她能感觉到,依旧有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比之前更加复杂。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了那么一丝……看不懂?
她知道,今夜之后,她这个“乡野出身”的婉嫔,在后宫众人眼中,恐怕不再仅仅是一个“好欺负”的新人了。她用自己的方式,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然而,看着殿内依旧觥筹交错、笑语晏晏的场面,看着李贵妃那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的眼神,林婉照的心并没有完全放下。还有那个苏妃也不是个好的。
今夜的“才艺展示”不过是小试牛刀,真正的风浪,恐怕还在后头。
这深宫之中,想要安稳度日,光靠一点小聪明和临场应变,是远远不够的。
她端起茶杯,目光再次投向主位上的萧元宸。他正与身旁的王爷谈笑风生,帝王的威严与从容尽显。他会一直护着她吗?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他的“偏爱”又能持续多久?
林婉照轻轻啜饮着杯中的茶水,茶香清雅,却压不住心底那一丝丝泛起的苦涩和迷茫。
前路漫漫,她需要更小心,更谨慎。
宫宴还在继续,丝竹声声,歌舞不绝。
但林婉照的心,却已经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夜晚,实则暗流涌动,而她,已然身处旋涡。
林婉照感觉自己与这些人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看着杯子里的果酒,林婉照内心感觉还是那么孤单。
这时候太后娘娘说话了,皇儿,你看定远侯的女儿如何,皇上看向了贵女的圈子,你目前皇后之位没有人选,是该选一位世家贵女来主持后宫了。
太后说话的声音不小,大殿立刻安静了,后宫的几位嫔妃也都把目光投向了皇帝和太后的方向。
皇帝看了一眼林婉照的方向,对太后说,母后,我还不着急立后,我的后宫人也不多。
皇后,是皇帝的正妻,也就是发妻。
林婉照心里面早就五味杂陈,不是滋味了。
这辈子自己想都不要想,皇后,必须肯定是世家贵女,自嘲一笑。
自己乡下的丫头,哪里有什么家世。
这皇宫啊,自己怎么就误打误撞的进来了呢。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这命由天不由我。
萧元宸远远的瞥见了她的失落。
他有一种要失去的她的感觉,不由来的心里一紧。